萧如卿还在梳头的手顿住了。
从这里开始,就是心酸的往事,但也是从这里开始,杨嫂讲起来时像是变了一小我私家。
她先前是柔情,厥后是淡漠。
司莫回忆已往的时候,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杨嫂回忆已往的时候,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我们家杀人,而他们家是我们的主要雇主,这刀用的时间久了染的血太多太冤,他们家就想要把刀给折了。”
说到此杨嫂轻笑了一声,“若当初他家真的狠得下心直接灭了门倒还算是洁净利索,但临了了又舍不得这刀,就把我娶进家门当个保障。”
萧如卿觉得这个行事作风很像是……
“那厥后呢?”萧如卿不再喝酒,只是看着重重夜色中不甚清明的杨嫂的轮廓。
那些究竟是杨嫂的往事,而往事追忆起来难免疼痛,萧如卿说话都带了些小心与谨慎。
可杨嫂倒不是很介意,“厥后我知道了这些事情,知道了我家做下的血案,也知道了他们家的意图。可那时年纪小没脑子,虽然伤心惆怅了一段日子,却又不想离开他。”
萧如卿颔首,年轻时候爱过的人,尤其是爱的第一小我私家,难以忘怀不愿放手也是正常的。
“那不能叫没脑子,你其时一腔赤诚只想爱他,哪怕厥后知道了那些不如愿你对他眷顾多于怨恨是情理之中的。”萧如卿淡淡说道。
“那你同太子呢,你对他是怎样的情感呢?”
萧如卿怔住了,没想到杨嫂会这么问。
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可杨嫂紧追着并不计划轻易放过她,“你同他一起长大,一起磨难,还将自己的怙恃双亲托付给了他,你对他是否也是眷顾多于怨恨呢。”
这话旁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带了一些侵犯,但萧如卿并没有恼怒,杨嫂的话提醒了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他是我在京城中除了家人最信任的人,但也是我最预防的人。”这可能是萧如卿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说法了。
她远离家乡时,能想到的可托付的人不是哥哥姐姐,而是魏昭凌。一方面是因为信任,但一方面也是因为不信任。
她相信他是因为若冷箭来自旁人,他定可以帮萧家挡下。
她不相信他是因为怕冷箭来自皇家,因此她才把全家托付给他。而既然他允许了,那他定不会再动萧府的心思。
杨嫂叹了口气,“我相公曾经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他却在厥后做下了无数让我不信任的事。”
“好比?”
“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妾。”
她不是善于争宠的人,小时候虽然不知道家里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怙恃陪伴她的时间一直都很少。
没人教过她该怎么去挽留夫婿,那些独霸人心的战略与手段,她则更是不会。
萧如卿轻声问道,“你是否受了许多委屈?”
委屈?其时自然是心里觉得极委屈的,“我经常深夜自己一小我私家躺在床上哭泣,可我却在不停给自己找理由去原谅他。”
杨嫂放下酒,直接躺到了地上,抬头是漫天星光,身下是温暖的土地,这种舒畅的感受她在小时候从来没有体验过。
“我啊,觉得他居于高位身不由己,觉得他虽另娶了许多女子却依然时常来看我,便认为他心里是有我的,他是舍不得我的。”
其实哪怕现在追念起来,她依然觉得他心里是有她的,那些面对着她的微笑,她身处险境时的担忧,都不是冒充的。
“是什么让你决定要离开他?”萧如卿也随着杨嫂躺下,看着天宫中滑落的星线,她心里暗想怪不得哥哥姐姐们一心只想要离开东京。
这么舒坦的日子,若非是因为家中的怙恃和祖父,她也想要一走了之。
杨嫂说道,“厥后我怀了孩子,他也因为那个孩子下定了某些决心。我家危在旦夕,只怕早晚是要毁在他的手里。其时对于我来说,家人已经比同他的那些情情爱爱要越发重要了。”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消磨与情仇爱恨,她已经不再有当年一心为他的热情,她虽曾经一腔热忱,可到底那颗炙热的心照旧冷了下来。
心冷了,脑子就静了。
这么多年得出了一些结论,“女孩子爱人照旧不要爱的太满了,否则容易受骗,受骗了还替别人挡刀,横三竖四的像个傻子一样。”
杨嫂坐起来喝了一口酒,深深叹口气,像是悔不妥初受不了其时的自己。
萧如卿乐呵道,“好,我一定听您的。”
“唉,”杨嫂又重新躺了下来,“若当初我没离开他,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个什么结局。”
“这种没发生的事情谁都说禁绝,不外我知道现在他肯定很忏悔,而且时常会想起你。”萧如卿把额前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为何?”杨嫂不解道。
“您只说您同您良人有个孩子,我却未见您的孩子,那想来孩子还跟在他父亲身边,是吗?”
杨嫂颔首,“不错,他虽说对我欠好但对那个孩子照旧很好的。”
一只鸟落在了门前的大树上,抖落掉几根羽毛。
“太子的故事和您有些像,”萧如卿尽可能轻缓地开口,“我不知道您的良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当今圣上很是忖量先皇后。”
不知过了多久,鸟儿拍打着翅膀重新飞走,杨嫂问,“你怎知道。”
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
“因为柳皇后从未有过儿子。”萧如卿笃定道。
“她没有儿子可能是因为缘分不够,时机未到。”杨嫂的声音平静无起伏,不辨喜怒。
萧如卿摇头,“不,若是如此柳皇后应当会时常去拜佛求子,又或者寻医问药,但柳皇后从未这么做过。”
她没做过,因为她不敢做,因为不想要儿子的是天子。
“若是以生儿子来定恩宠,那皇上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杨嫂扭头看向萧如卿,眼里是锐利的光线。
萧如卿没有直视她,言语也不强硬,“可越贵妃照旧被皇上给杀了。”
四下无声。
杨嫂的声音柔软了下来,眉眼间也重新被温柔所盘踞,“你说的这些仅仅是推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