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山

　　第三件事需得着重讲一讲，因为第三件事是劳苦黎民期盼了百年的杀妖除害，太平复来。

　　有时候人们总是会把自己的愿望寄托于一个小事情上，难道只要河妖死了，这百年的苦难就会结束了吗？

　　没有人提过质疑，或许有人心里想过，但是也不敢去说，究竟除妖已经成了现在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天子得了线报，说在祁连山一带，河妖现身了。这线报来的蹊跷，不外同样的没有人去追溯源头。

　　又到了出征的时候，萧府也有了一个喜事，戚莺飞给三岁的萧如峰添了个妹妹，取名萧如清。

　　萧繁国临行前问自家夫人，“若我以后不再有现在这么高的官职，萧家不再有这般荣华富贵，夫人可会怪我。”

　　戚莺飞看着才27岁却满眼疲惫的丈夫，“我从前一直在想若你只是个普通人，我们应当如何。我极盼着，盼着我们的平凡日子，又怕会延长了你。你若不再做官打仗，我会很开心。”

　　萧繁国看着眼中有盈盈春波的戚莺飞，抱住了她，“我不到十岁就骑马行军，这十几年里，我杀过太多的妖，也杀过太多的人，我见惯了他们濒临死亡时的绝望，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身上都沾满了血债。”

　　戚莺飞感应贴着萧繁国的额头有一些湿润，萧繁国接着轻声说道，“你盼着我们的平凡日子，我也一直期盼着。”

　　戚莺飞越过萧繁国肩头，看向窗外的春意盎然，围绕住萧繁国，“你说你身上沾满了血债，但你一直都是我的英雄，从前保家卫国，以后独属于我。”

　　萧繁国终是抱着戚莺飞哭出了声。

　　萧繁国离家那天，萧太傅照例出门送他，照例拉着他咬耳朵，“你爹我年龄大了，如今已经到了耳顺之年，听莺飞说你此番归来计划辞官，我觉得此举有利下一辈。你且放心地去吧。”

　　萧繁国觉得他爹难得如此正经，“谢谢爹，我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如此做也是希望莺飞和孩子们以后能有平安的普通日子。”

　　“你在说什么，”萧太傅不解地看着他儿子，“我和你官职如此之高，姑爷儿媳家也个顶个的厉害，下一辈若是仗着家里官职天天胡作非为岂不是愧对祖宗，”萧太傅撸了撸他的胡子，“再者来说，若他们觉得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外你我，受了攻击混沌过活可如何是好，你辞官后成了个无用之人，倒是可以制止这两种情况，我觉得甚好。”

　　“……”

　　数十日后到了祁连山下，天高云淡，牧草如丝如壁，蜿蜒的河流是这片碧绿中的丝带，风吹草低现牛羊，它们是镶嵌其间的珍珠和琥珀。

　　雪山宁静悠远，仿若有谪仙隐居于此。

　　安营扎寨，看着周围的草木青葱，悠然淡远，谭副将纳闷道，“如此洁净的地方，河妖莫非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临死前想要净化自己吗？”

　　三年的准备里，找遍大冕所有的秘术师和归隐的高人，军队险些所有武器都是专门给河妖定制的。因此这次萧繁国一行虽仅一万人，却不行同日而语。

　　安置好了以后，萧繁国令除妖师探查，发现四周确实有妖的踪迹，另派人上山打探，探子回报说半山腰有一处茅草屋，似有人烟。

　　萧繁国领着一批人一同上山，他们到山腰时，见到了那个在大片凤凰木中的茅草屋。红色的花朵随风摇曳着，散发出清淡的香气。

　　这美景让人很容易就放松了下来，他们穿越花海来到茅草屋前，听到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未曾想到萧将军竟然能如此快就找到此处。”

　　随后茅草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白衣女子从屋内走出。

　　她并未束发，戴着面具，看着纤细又柔弱，同上次萧繁国见她时给人的感受完全差异，如果说上次的她是火，这次的她就是祁连雪山上流下的冰凉的泉水。

　　她看着萧繁国，弯了弯唇，“我和萧将军也算是旧相识了，不如先喝一杯吧。”

　　言罢就自顾自地转身进屋，拿了两坛酒出来，抬手扔给萧繁国一坛。

　　她开了封仰头就着坛子喝了起来，萧繁国也开封抬头喝了一口，醇馥幽郁。

　　河妖再次开口，“祁连山上桃花欠好活，我用妖力勉强养了几棵，此酒正是我用这桃花酿的，屋后地窖里另有好几坛，将军一会走的时候，都搬走吧。”

　　她又抬手喝了几口，“此番萧将军来，是来杀我的吧，”她低头笑了几声，拨了拨头发甚是不屑，“你们人类真是简朴，以为杀了我这百年劫难就能已往了。”

　　她低头想了一会，放下酒坛，看着萧繁国，“既如此，就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此事也该有个了断。”

　　萧繁国抬手，除妖师们开始念起了咒语。

　　她抬头看了眼空中的弑神阵，“你们这阵法做的可真是漏洞百出。”

　　随后起身飞到半空中，挥手念起咒语，那原本透明脆弱的弑神阵酿成了金色。

　　皑皑雪山陪衬着，弑神阵就像是从天上普照的阳光绘制的一幅画。

　　弑神阵将河妖围住，山间的风卷起她白色裙角，谭副将拉弓瞄准，射出了第一支箭。

　　不像曾经在大漠中，箭不能触及她分毫，这第一支箭射中了她胸口。

　　血顺着河妖唇角流下，她并没有躲，接着士兵们射出了第二支，第三支……

　　血染红她的裙子，斑驳绚丽，看起来像极了曾经大漠中的她。

　　她抬手，身上的箭都化成了粉末飞散，只剩下在她胸口的那支箭。

　　她从半空中掉下，被一团金色的灼烁接住，那是她的凤凰。

　　凤凰的叫声凄厉难听逆耳，和铺天盖地的火焰一起向萧繁国他们扑来，却在离他们一米左右停下了，那火焰的光线险些要灼伤人的眼睛。

　　凤凰将河妖放在花海中，尔后盘旋在她上方的天空中。

　　萧繁国走到河妖身旁，看她沾满鲜血的手将胸前的箭更深地插入胸口。

　　他听到血肉割裂的声响，“你可另有什么想说的。”

　　河妖看着蔚蓝的天空，“我曾经……许多许多年前，也在这里，在雪山下看过星星，看过月亮，那时候我从不觉得孑立。”

　　她咳出一口血，叹了口气，“我杀人，也吃过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获得原谅……”

　　萧繁国转身不再看她，“你的名字是什么。”

　　“玛曲墨脱。”

　　她抬手摘下面具，面具下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她抬手看着指尖化为星星火光消散，眸中清波流盼，唇角的笑靥更是感人心弦。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她的声音化为几个模糊的音符，她的身体酿成成千上万的火花，在千万的红色亮光之中，在凤凰花悠悠的香气之中，在这雪山之下，她似乎看到了百年前过往的岁月。

　　那些火花最终将她吞噬，她的笑和她的影象一起酿成凌凌星光，随风偏向远方。

　　半空中的凤凰鸣声更是凄厉，更是震耳。

　　凤凰在半空盘飞了数圈后，砰一声酿成一朵壮大的烟花，金色的流星点燃了整个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