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身份
“竹娘子……”卿晚晚轻呼，她又惊又喜望着眼前的女子，“种种传言说竹娘子住在青城，原来是真的！”
红楼原本就是消息集散的最佳之所，因此她听过自己，妲己并不惊讶，她好奇的是为什么自从卿晚晚成为花魁之后，每年都要在游船之前到开元寺祈愿……
她究竟有没有影象？
如果对方同样有前世的影象，那自己就算是和她真正疏散了吗？
“说来也巧，上一次同郡主相识相知，即是在开元寺中，说起来，倒是与这寺庙有缘，今日前来，也是想到数日前了慧大师一句禅机，思而不解，特来请教。”
她会否也认出了慧呢？妲己对卿晚晚不甚熟悉，欠好说的过于明显。
“了慧大师佛缘深厚，晚娘也曾有幸得其指导。”卿晚晚颔首，“娘子要去问询，不如趁着人少早些去。”
这话说的也中肯，妲己一时半会判断不出什么，便点颔首，从后方的通道走出。
“桃桃，你一会去添些香油，顺道问一问卿晚晚来开元寺都做些什么。”
桃桃颔首，又想到花竹跟前没人了，便道，“小姐，您一个去见了慧大师吗？”
“无妨。”妲己看向前方的屋宇淡淡道。
见到卿晚晚后，她反而镇定了下来，有她在，自己也不至于唯一人面对他。
房前，有两个小僧人站在屋檐下说话。
“了慧师傅说，让我们今日在这里拦一个客人，接一个客人。”小僧人挠挠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可怎么知道拦谁接谁啊！”
另一个是那日在水塘边来叫了慧的小僧人，他双手合十，一本正经道，“了慧师傅先说的是拦，后说的是接，那自然是先拦后接了。”
“原来如此简朴！”小僧人醍醐灌顶，满目钦佩望着他，“真法师叔，你真智慧。”
被师侄夸赞，真法显然很兴奋，但他照旧尽量淡然所在颔首，道，“戒痴，你还要多学多想。”
“是！”戒痴点颔首。
妲己转过弯来，便看见了真法，她向着他走已往，“小僧人，了慧大师呢？”
两个小僧人看见第一个客人来了，严正以待准备将人挡走，却见那女子将面具摘了下来，“你还记得我吗？”
真法看着她，张着嘴嘴颔首，“原来是施主！”
嗯？这小我私家真法师叔认识啊……
见师叔没有第一时间赶人，戒痴立刻咽下嗓子里的话。
“上次大师说的话我不明白，今天特意冒着雨来请教，他在里面吗？”妲己俯身望着他，目光恳切。
“……”真法想到了慧师傅的话，有些犹豫起来，第一个来的是她，了慧师傅上次似乎和这位施主相谈甚欢呢！那说明他们该拦的人便不是她了？
“师傅在禅房内。”犹豫片刻，真法双手合十，道一声和弥陀佛后让开了房门。
戒痴看着她走进去，这才悄悄问，“师叔，你刚刚不是说第一个要拦住吗？”
“万象都处于变化之中，你不留心，便无法洞察是这因照旧果，是前照旧后。”真法脸不红心不跳的狡辩，转向庭院继续等着。
戒痴懵懵懂懂所在头，他和师叔虽然年纪差不多，可是论佛理的领悟可差了太多了，他往后一定要越发认真的学习，才气赶得上师叔的法式……
可是，第二个客人又会是谁呢？
妲己进入禅房，听见从最里面的房间传来木鱼钝钝地响声。
“伯邑考……”她笃定开口，“是你吗？”
木鱼声顷刻歇止，了慧睁开眼睛，淡色的唇抿成一线，他的嘱咐果真无用……
“是我，”僧人穿着质朴的僧袍，周身的光影在他行走间不停变化，香炉里杳杳白丝在空气中浮动，他眉清目澈，笑容坦然磊落，“很久不见。”
一天之中，她不仅见了“自己”，还见到伯邑考……妲己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她站在香案旁，从面前陌生僧人的躯壳中看出了从前的故人。
“你如何认出我的？”妲己抬着下巴问，神情倨傲，一如从前。
“不知。”了慧苦笑，以她的脾气，若说是一眼识得，想必会重生气。
“啧……”被他注视着，妲己心里其实有些虚，当年她饮血立咒，来生苏妲己不负伯邑考，而如今物非人是，她若违背咒言，可还会有反噬？
“你怎当了僧人……”话问出来，显得不太有底气。她如今血肉之躯，再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狐仙了……
“机缘巧合。”了慧望着她，心中思绪万千。
他是那日见了她之后突然恢复的影象，今后在禅房中时刻不歇念诵一日，心情才得以平复……
他和她说什么苦主呢？当年为了神族大业，她要他死，他便托付了性命，局势所趋，他也早得神族允诺能够得以复生……这本怪不到她，但他照旧私心要了她一句允许。
如今，却没有脸面要她践言。
“十五岁时流落到此地，幸得收容，便留下修行。”如今的他早已出尘，不应再沾染俗世，可当年的执念，究竟能不能放得下……
妲己见他没有直接提当年的事，心中稍稍放松，在桌边坐了下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知道帝辛的下落吗？”
她在世，伯邑考在世，那帝辛一定也在世！
“你还想找他？”了慧心中微涩。
原来就算过了几千年，对她，自己还会觉得心痛。
入佛道以来，他的心念从未如此震荡过，他也曾想，自己或许该了却这一桩缘分，可看见妲己至今念着商纣，他很难受。
“我……”妲己硬着头皮道，“自然要寻到他，刚刚在前面看见一个叫卿晚晚的女子，想必你也见过，她与我长的一模一样，那帝辛会不会也……”
其实她是担忧，帝辛与否以差异的面貌泛起，她要怎么辩得呢？伯邑考能认出自己，说不定会有措施帮她找出帝辛……
了慧叹息一声，“花有千般瓣，人入轮回散，你只想知道他是否是从前的他，又如何确定你照旧当初的你呢？”
我是否照旧当初的我？
这不是空话么！我明明都有从前的影象……
妲己瞪着他，“歪理，难道卿晚晚不是苏妲己吗？”
了慧不置可否，“她是苏妲己，而你，是妲己。”
他向来知道她狐妖的身份……
妲己抿了抿唇，“既然如此，当年的诺言是我借由苏妲己的皮囊许下的，便该由她来还，你一直喜欢她，如今人就在你面前，还俗照旧如何，全凭你喜欢好了……”
了慧深深望着她。
是，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苏妲己，当知晓她被狐妖占身，还要入宫为妃，他恼怒不已，在途中想行刺九尾狐救出心爱之人！
可他失败了，狐妖，却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他被关押起来，没有受酷刑，却得了她的劝解……
什么神族大业，女娲之命，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为什么要要覆灭商朝？他和妲己是无辜的！神族的事情与她们何关，凭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在他们身上！
“伯邑考，你必须死。”那时候，她是这样说的，“但你不必担忧，女娲娘娘会为你再造一具身躯，还和从前一样。”
她那时候似乎是神女的信徒，顶着妲己的脸满身意气。
但他不信，不信妲己已经祭天而死，他一路缠着这个狐狸精，直到抵达朝歌城下……
也许那时候，他的恼怒和爱都杂糅在了一起，因此就算死，也要绑着她的来世。
都是你欠我们的……
可为什么，当他知道卿晚晚是苏妲己之时，心中却毫无波涛？
是他变了心，爱上一只狐狸。
妲己不确定地望着他，一世有一世的造化，如今的伯邑考，还会为了当年的事情抓着自己不放吗……
“时过境迁，贫僧只是个普通僧人而已，还请施主不要妄言。”他不知道帝辛和她的结局如何，但现在却嫉妒极了，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跨了千年去爱？
施主？
见他明显生了气，妲己心中默默叹，纵使看上去老成了不少，但他两世加起来，也不外活了几十年而已，自己确实多虑了。
既然他说没有从前的心思，妲己乐得接受，她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愿大师这一世安好。”
了慧看她出了禅房，轻捻佛珠的手才徐徐松开。
他本以为自己幸得佛祖普度，今日方知苦修此时才开始，情之一字，究竟何解……
踏出屋外，青玄色的天空已然放晴。
“女施主可获得解答？”真法好奇问她。
“没有，”妲己走出来，屋檐还在滴滴答答落着积水，她心情愉悦，“但是却有另一番收获。”
真法看着她离开，道一声，“不愧是了慧师傅。”
一路走至外院，妲己看见桃桃在原地等她……
“小姐出来地这样快……”桃桃迎上去，道，“奴婢探询到了，那晚娘这两年来开元寺有五六趟呢，次次都是来见了慧大师的……”
“果真……”妲己扬着下巴，若有所思往卿晚晚祈愿之所望了一眼，“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