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顾蓁执起手中素簪,插在跪坐在她面前的顾蕴发间。
父亲,如今阿蕴也长大了……
第一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第二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第三簪,愿阿蕴一生平安顺遂。
……
“小姐,陆家的人去府中提亲了。”已到年底,顾蓁正在看雁翎送过来的账目,忽见阿难步入房中。
“陆邻?”顾蓁伸手翻到下一页。
“是。”
“谁去的?”
“陆家家主夫人。”
闻言,顾蓁抬头:“阿蕴如何说?”
自从那日从西山回来,顾蓁便一直让阿难注意着陆府尤其是陆邻的消息。
当日将阿难带回来,顾蓁确实是看重了她的胆识以及凡人难及的洞察力。但是之后发生的许多事请证明,她当日照旧低估了阿难。
顾蓁从来不外问她用了什么要领,但每次将需要探查的消息交给她,能获得极为满意的答案。
据阿难所说,自从西山那次,陆邻倒是从未去找过顾蕴。但是当日说会在顾蕴及笄之后上门提亲,如今看来却并非虚言。
虽然如今顾家长房的情况对于整个建康上层圈子都不是秘密,纵然瓜胧常已经离世,纵然顾蓁为人妾侍,想要攀上顾家这门亲的人仍旧不行胜数。
从顾蕴及笄至今的十几日间,已经有不下十户人家前往顾府提亲。其中有朝中重臣,也有二流世家。如此比来,陆家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家。
顾蓁和顾际棠商议,每户提亲的人家,都由顾际棠和顾蕴同时接待。让顾蕴亲自挑选出自己要嫁入的人家。
顾蓁并不在乎对方的门第配景,只在乎顾蕴的选择。横竖顾蕴嫁已往之后又不用图夫家的荣华,只要嫁的人是对的,她就一定能过的好。
“二小姐并未明确亮相。”阿难回覆道。
“未明确亮相?”顾蓁有些惊讶。
之前的十几家,可都是被她一口谢绝,如今却未曾明确亮相。
“阿难,在你看来阿蕴如何看待陆家这门亲事?”
阿难缄默沉静良久:“陆家令郎才貌上乘,家室上乘,身旁也未曾有通房侍妾,是极好的夫婿人选。”
……
三日之后,顾府同意陆家提亲的消息传进淮南王府。两家定下婚约,于明年六月完婚。
元辰之日前夕,一封战报敏捷送进淮南王府——吐谷浑人放肆入侵,领土紧急。
“我是去军中,又不是去游玩。”萧穆无奈地看向不停地往箱子里塞工具的顾蓁:“阿蓁,你不必如此。”
却顾蓁却并未因为萧穆的话停下,从箱笼旁站起转身走向衣柜。
萧穆见她又要从中拿衣服出来,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来到顾蓁身后。伸手按住她的手臂,顺便将她圈在怀中。
“我在军中都是一身甲胄,哪里穿得着这些长衫?”萧穆语带挖苦:“平日里这么智慧的一小我私家,怎么如今却犯起傻来?”
萧穆的话没有获得回应,却是感受得手背上两滴温热。
连忙将顾蓁的身子转过来,却看到了一张充满泪痕的小脸儿。
自结婚以来,这是萧穆第一次见顾蓁流泪,只感受心跳停顿了一下。
立即伸手将她的脸捧在手中:“哭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顾哭得更伤心了,整个身子都哆嗦起来。
顾蓁从来不是娇气的人,更不是软弱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眼泪是最没用的工具。
但是不知为何,如今被萧穆抱在怀中,她就想哭个不停,哭个肆无忌惮。
“哭够了?”见顾蓁的眼泪终于止住,萧穆开口道。
“嗯。”因为哭得厉害,顾蓁的声音有些沙哑。
萧穆拦腰抱起她,自己坐到软塌之上,将顾蓁放在腿上:“我可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如今不外是回到熟悉的地方。”
“我知道。”
“况且阿蓁,不管是现在照旧未来,我所要踏上的路,注定陪同着金戈铁马,穿梭于四起狼烟。”
“我知道。”
顾蓁说完,手臂攀上萧穆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
“谁会骑马?”
送淮南王和萧穆离去,追随王府众人一同返回府中之后,顾蓁转身看向身后芙蕖等四人。
“奴婢会。”
然后,又一匹快马从王府跑出,阿难载着顾蓁一路沿着雄师出发的路途追已往。
“阿难,我们走小路。”
森林之中欠好行马,阿难将马匹拴在树上,带着顾蕴沿着山路前行。幸亏雄师行进的速度并非很快,顾蓁很快看见萧穆的身影。
她停在一个颇为高耸的坡地上头向下眺望。
一身玄色甲胄的将军骑在马上,和顾蓁脑海中那个身影重合,原本已经模糊了的影象瞬间变得清晰。
身穿甲胄的少年郎纵身越到马匹之上,一手将即将跌下马的女童捞起。
漆黑的芦苇丛旁,满身血迹的男子道了声“忍一忍”,然后用匕首划开伤口,将其中的毒血推出。
简陋的农家院中,一双有力的手接过她手中的木桶,将水倒入石槽中……
萧穆,我爱上你了。
……
“雁翎这个月的信可送来了?”
“回小姐,今日刚刚收到。”麦娜尔从一沓书信中找出一封,伸手递给顾蓁。
平安便好。顾蓁看完之后,将信放到一旁。
顾蕴及笄礼之前,雁翎已经启程前往西域,到如今已经快要三个月。这每月一封的平安信,是她离开之前两人的约定。
顾蕴当年看上的琉璃生意,倒是被雁翎先一步开始。不仅如此,她离开之时还带上了大齐的丝绸和瓷器。
西域的琉璃能在中原卖出天价,中原的工具在西域自然也应如此。这一去一回的利润,是只在中原境内做生意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顾际常当年阻止顾蕴,就是担忧不知和时便会突然发作战乱。如今,却是真的发生了。
“雁翎之后每个月的来信,都要立即拿给我。”顾蓁付托道。
劈面四人颔首称是。
“芙蕖,你那边如何了?”
“回小姐,这建康城中的王侯将相最喜欢去的青楼有两家。一家叫作倾城阁,一家叫作玉骨阁。”芙蕖答道:“不外这两家,都没有脱手的意思。”
顾蓁也能理解,如日中天的生意,谁会轻易脱手?既然将其买下的路子走不通,那便只能另寻他法。
“奴婢斗胆问一句,小姐要买下青楼做什么?”
“探听消息。”顾蓁并不作隐瞒。
“既是探听消息,并非一定要将整家青楼买下。”阿难道:“小姐需要的是能探听消息的人,只要这些人能进到其中便可。”
闻言,顾蓁眼睛一亮:“若是将一些些奴仆送进其中,倒要不失为一个措施。”
但是,她如今手中并没有多余的人可用。就算有,她也不舍得送出去。于是顾蓁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小姐可以再去买些人。”麦娜尔道:“从奴隶贩手中买。”
奴隶被顾蓁买回,便相当于获得新生。这样的膏泽,怎会不能换来他们的忠心?
“若是如此,那也无需再着眼于这两家。”几人一人一句,很快打开顾蓁的思路:“要送,就全部都送去我们的人。”
“麦娜尔,你卖力选人。岂论是奴隶、舞姬或是其他,只要能用,都可以。”顾蓁付托道:“不必担忧银钱。”
“小姐,要买几多个?”麦娜尔问道。
“建康城中有几多家青楼会馆?”
“青楼三十八家,歌舞会馆二十六处。”芙蕖回覆道。
顾蓁思考了片刻:“先买三百人,姿容不要过于精彩,最好是很难让人记着的长相。
我在东郊和西郊各有几处别业,你将人陆续送进其中,莫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是,小姐。”麦娜尔躬身:“奴婢自当谨慎。”
顾蓁又看向芙蕖:“芙蕖,麦娜尔买回来的人,你来卖力调教。不必过于严苛,让他们学着机敏些,通晓通报消息的要领即可。调教的差不多了之后,设法让各个青楼会馆的人将其买已往。
另有,莫要透露你的身份。”
“是,小姐。”
“小姐,各个官员的府邸也可如此部署。”阿难建议道:“进入府中的下人若是能伺候主君……”
“不行。”顾蓁打断:“送进朝中大臣府邸的人,不行如此马虎。”
“小姐之意?”
“阿难,你今日便动身出城,尽量去远一些的地方,然后到一些乡村中寻找那些因战乱失孤的孩童或是因家贫而无力供养子女的人家。
年龄最幸亏六七岁,不限男女。你将他们买下来,然后带回京中。
这些人,你亲自调教,长到十来岁的时候再设法送到各个官员府邸。”
“是。”
“另有,麦娜尔若是遇到年岁切合的人,也可以买回交给阿难。”
“小姐。”阿难开口道:“如此一来,这些人至少十年才可完全启用。”
“十年,也差不多了。”顾蓁喃喃道。然后看向劈面四人:“我所要做的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得以做成。若是十年之后便可用到他们,也算是快了。”
四人神色微敛,顾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们尚且不知。但是任谁都能看出,她在下一盘极大的棋。如今,则是在慢慢结构。
看到其他三人都各自领了任务在身,离芷向前一步,看向顾蓁。
“离芷,我身旁总要留一小我私家,若是将你们都派出去了,谁来照顾我?”顾蓁解释道。如今萧穆去了战场,每天帮她画眉的人都没有了。
见离芷面上微微的沮丧,顾蓁笑道:“你那一手调香的本事,我可不舍得浪费。放心,之后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芙蕖、阿难和麦娜尔三人已经离去,房中只剩下顾离芷二人。顾蓁开口道:“离芷,你先帮我调一味安神的香吧。”
习惯了被人搂在怀中睡,如今她一人躺在宽敞的拔步床上,却是怎么也不如之前睡得那样牢固。
顾蓁觉得,她认真是越来越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