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妻子

　　“这是恩公你随身携带的宝物，自从你发病后，经常将其随意抛弃，我怕你弄丢它，就将它藏了起来。”李茵茵见章南对此一无所知，不禁有些惊讶。

　　章南仔细看了一眼放在少女手上的宝物。

　　这是一块通体呈玄色的金属碑，三维尺寸大致是六分、二十四分以及五十四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的，外貌无比平滑，犹如一面镜子，在灯光下竟可反照出人脸。

　　他试着将金属碑拿起，随后错愕地发现，这块看上去很厚重的金属，竟然比同等巨细的丝巾重不了几多。

　　难怪适才李茵茵轻而易举地就拿了起来！

　　章南目光来回审察着这件宝物，试图从自己脑海中的碎片影象中寻找到它的来历，但很遗憾，他想不起来任何与之有关的片段。

　　他将方碑随身收起来，然后看着李茵茵，神色郑重地问道：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酿成这幅样子？之前的事情，我此时无法追念起来了。”

　　他脑海里只有一部门影象，所以原主的身份，是他现在首要搞清楚的事情，否则日后免不了露出马脚，被自己这位“枕边人”察觉。

　　章南有些庆幸原主已往数年痴痴傻傻，此时假借失忆，灼烁正大地询问，也不会引起少女的怀疑。

　　“恩公姓章名南，原本是渭城西南数千里外的后蜀国清净观的道人，双十年华时一身玄功便深不行测，对种种道门文籍也无比精通，曾被后蜀国的国王封为国师。

　　厥后为了更进一步寻求大道，便辞去了国师一职，一路北上，寻仙问道。父亲与恩公相遇时，是在蜀国领土的岷江河畔，其时茵茵与父亲以及母亲遇到贼人袭杀，幸好恩公脱手，才解救茵茵全家。”

　　少女在谈及这段故事的时候，双眸情不自禁地释放出许多色泽。

　　但章南对此却毫无察觉，他的影象随着女孩话语勾勒，徐徐浮现出许多的画面。

　　他看到了那位辞去高官厚禄，一身单衣，一定黄冠，一把桃木剑，便毅然而然踏雪北上，穿越重重山林，寻求仙迹的青年背影。

　　也看到了皑皑白雪的岷江河畔，面目狰狞的水贼，还看到雪地里穿着高帽、一席素白衣衫、身陷险境却傲气犹存的书生，更看到了马车上满脸绝望的妇人以及在妇人庇佑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似乎水流冲开卷门，许多掩埋在内心深处的影象一涌而出，章南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从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轻叹一声：“原来是你啊！”

　　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此时和当初那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了。

　　看着章南双目由迷茫转化为清醒，李茵茵嘴角浅笑，犹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微微屈膝，向章南躬身行礼：

　　“见过恩公！适才说的那些，都是恩公与父亲攀谈中，茵茵不小心听到的，如果冒犯，请恩公见谅。”

　　章南伸手，将少女扶了起来，让她坐在梳妆台的圆凳上，并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和母亲相继在四年前离世。”被问到这个问题，李茵茵面色有些昏暗。

　　章南吃了一惊。在他的影象里，李茵茵的父亲刚过而立之年，与原主结为忘年之交之后，原主还教授对方一些道门养生功法，不说练成绝世妙手，但强身健体尚可到达。

　　“六年前的小年，恩公护送着茵茵一家抵达渭城。在渭城渡过新年后，父亲计划离别恩公，搭船北上抵达燕国国都加入来年春闱。谁知，在那天的酒宴后，恩公突然癔病发作，是非不分，突入了一家马戏团内，追随子里的吊额大虫赤手空拳屠杀。”

　　“等父亲找到恩公时，恩公早已武功尽失，满身披头散发地躺在血泊中，旁边是被撕得七零八碎的大虫尸体。”

　　“品级二天恩公醒来时，却什么也记不得，神志也如同四岁孩童。念及恩公故土远在千里之外，孤身在渭城无人照料，父亲便放弃了进京赶考的计划，以举人的身份在渭城府衙补了知事的空缺，一边协助知府大人治理一府民生事物，一边寻求名医为恩公治病。”

　　“但谁成想，苦寻名医无果，父亲自己却因终日劳累成疾，客死他乡！”

　　“母亲是在父亲去世后七个月抑郁寡欢而走，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茵茵，要牢记父亲遗愿，无论如何都要送还恩公救命之恩。她担忧茵茵年长后失信于恩公，特在西去前一天，请知府大人作为见证人，立下婚约，将茵茵许给恩公。”

　　李茵茵用平静地语气叙说着，可是言语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辛酸。

　　章南听完这些话后，心中不禁动容，内心对少女一家充满了敬佩。

　　这是何等忠义挚友啊！

　　看着少女低垂的眼眉，他情不自禁地发生了一种十分强烈的意愿，想要用尽自己今生今世所有力量，掩护着眼前女孩周全，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和伤害。

　　他微微思考，便知道这种意愿来源于自己此时所处的这具身体深处，那个早已逝去不知多久的残魂。

　　这是你的遗愿吗？请你放心，这么善良的女人，我又如何舍得让她受到伤害……

　　章南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说着，随后便感受自己身体与残魂微微共振，直至片刻后，那道英灵才逐渐消失。

　　“你适才使用的剑法，是《霓裳剑曲》吗？”当精神共振的感受消退后，章南脑海里原先零碎的影象片段，此时彻底连成一片。这具身体过往二十七年的影象，他可以一一回忆起。

　　“有一天清晨，恩公突然手持桂枝，在庭院中舞动这门剑法，茵茵觉得悦目，便情不自禁地随着学了起来。练习三五次后，才摸到一些门道，舞的欠好，让恩公笑话了。”

　　说到此处，少女脸颊不由通红一片，为自己没有经过允许而偷学剑法感应羞愧。

　　“这是我在蜀国皇宫观公孙三娘舞剑，特意创作的一门剑法，你既然喜欢便继续修习而已。练习三五次便可摸到门道，你天资尚可，它很适合你。”章南听着少女的话，面带微笑平静地说道。

　　但是在平和的面容下，他疯狂在内心吐槽。

　　三五次便摸到门道？少女，你是剑仙转世吧！

　　他拥有原主的影象，自然知道《霓裳剑曲》的难度如何。要知道，号称蜀国第一剑法天才的公孙三娘，在见过这门剑法后，也用了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才入门。

　　而李茵茵只是在原主浑浑噩噩状态下，偷看一遍，自己练习频频便能够用的如此娴熟，甚至在没有修习内力且无人指导的情况下，竟然能够借助其自身体力，与贼人周旋。

　　章南原本还在为自己继续了一幅绝佳习武天赋的身体而内心洋洋自得，此时看到少女的表述，恨不得将自己吊在柠檬树上。

　　李茵茵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天赋如何，她为章南夸奖自己而感应兴奋，只不外后者的那句天资尚可，让她又略感丧气。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授你一些道门练气的秘诀，可以配合《霓裳剑曲》使用。”章南略微沉思，从原主的影象里筛选适合少女修习的武功。

　　不外让他惊奇的是，少女微微摇头，谢绝了他的建议：

　　“既然恩公已经恢复神智，不假时日自然可以重回巅峰。茵茵自知才疏学浅，无法一心二用，修习功法只是平白浪费时间，倒不如多花费些时间在做豆腐上，许多几何筹备一些银两，为恩公买些珍贵名草药。我从林姐姐那里听说，习武可是要花费大量的珍贵药品。”

　　这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才气娶得这样的妻子啊……章南内心此时对原主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不知不觉间，闲谈已经到了深夜。窗外的雨势小了许多，点点滴滴落在桂树枝上，发出微弱的声音。李茵茵将适才翻乱的床铺整理整齐，然后对章南说道：“恩公入睡吧，茵茵已经收拾好床铺。”

　　正当章南内心因这句话而激动不安，充满种种不康健的想法时，却看到少女从柜子里取出另外一个枕头，将其放在屏风外的桌子上，然后自己躺了上去。

　　“你怎么睡在那里？”章南惊奇地问。

　　“茵茵一直都睡在这里。”李茵茵不解地回覆。

　　章南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大床，上面的被褥散落了一些头发。那些头发很乌黑，但比少女的头发要短上许多，跟他身上的反倒差不多。此时，他心中的非非之念全部消散。

　　他走出屏风，问道：“这么些年，你就一直睡在这里吗？”

　　“虽与恩公结婚，但恩公英姿飒爽，如天上星辰般耀眼，憧憬着永生仙道。茵茵蒲柳之姿，唯恐坏了恩公身子，断了恩公永生大道，哪敢生出妄念。”少女没有抬头，侧身对着章南，轻声回覆道。

　　章南胸膛似乎有什么工具被堵住了一般，话到胸口却说不出。他缄默沉静了片刻，用被子裹着少女，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大床上，然后对他说：“从今往后，你就睡在这里吧！”

　　说罢，他将床上另外一床被子抱起，放到屏风前的桌子上，自己躺了上去。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窗外的雨滴声依稀可闻，房内平静的呼吸声也同样可闻。

　　“茵茵，你以后别再喊我恩公了。”不知何时，黑黑暗响起章南的声音。

　　“那我可以喊你良人吗？”片刻后，少女的声音响起。

　　“嗯”

　　这一声后，昏沉的室内，少女的目光中，此时尽是灼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