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跋涉数日后,兄妹二人终于在一条官道上同长乐国和亲的队伍会和了。
沈江蓠看着声势赫赫一大批停在路边歇脚的和亲队伍,跳下小秃驴便朝着队伍最前方一个高峻的身影冲已往。
“年老!”沈江蓠冲到那人面前,伸手拽住那人的袖子,声音有些哽咽。
自她九岁那年一别,她和她的三个哥哥,有六年多没见了罢。
“傻丫头,哭什么哭,年老不是在这吗?”那人微笑着伸脱手抚摸着沈江蓠的头发,神情中满是宠溺:“怎么去拜了个师,不仅瘦了,还黑了这样多?你三哥不会照顾人,以后随着年老,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沈年老,是令妹过来了么?”沈江蓠正要接话,便听见他年老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一声温温柔柔的女声,一名身着大红色礼服的女子自马车内款款走下。
在此之前,沈江蓠从未见过那样悦目的女子。
鸦色的鬓,黛色的眉,嫣红的唇,雪白的皮肤。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袭端庄华美的礼服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明艳感人。
她浅笑向这边走来,步步生莲,一瞬间,沈江蓠只觉得官道旁开得灼灼的桃花,早春明媚的阳光,另有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春色,在她的面前,统统都失了颜色。
沈江蓠看着眼前的绝世美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直到她年老说了一句“还不快见过文雪公主”,沈江蓠这才反映过来,手忙脚乱地要行礼,却被文雪公主一把搀住了,拉着她的手道:“你即是沈年老的妹妹沈江蓠罢,听沈年老说你我同岁,我以后便唤你阿篱可好?”
阿篱,一直以来,连她三哥都是一板一眼唤她沈江蓠,眼前的女子,是第一个唤她阿篱的人,沈江蓠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意,咽了一口水,点了颔首道:“好。”
那女子便笑了,声音似银铃般清脆:“我叫尹雪,你唤我名字或者雪儿都行,以后我们即是姐妹啦!”
沈江蓠听到这句话便笑了出来:“真巧,我的灵蛊也叫雪儿。”
“是吗?快给我看看!”
两个同岁的女孩子似乎格外容易玩到一起,二人一见如故,叽叽喳喳聊了许久,一直到晚上就寝的时候还在靠着软枕说体己话。
沈江蓠同她讲了许多在与君山上的趣事,听得尹雪羡慕极了,继而又委婉地体现想听一听她在沈府时的故事。
沈江蓠却是不愿意了:“都是我在讲,讲了这么久嗓子都干了,是不是该你同我讲讲你当公主的生活了?”
“公主的生活可没意思了,每天就是学些治国的文书,再就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一类的,像坐牢一样,没什么好说的。”尹雪摆了摆手,想起在宫里的生活,有些意兴阑珊。
“好吧,可是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沈府的故事留着下次再讲罢。”沈江蓠略略有些失望,却仍是笑着应道。
尹雪想了想,坐了起来道:“那我奏琴给你听罢,我奏琴连父王都很喜欢听呢。”
“这个时候各人都歇下了,奏琴有些欠好罢。”沈江蓠有些担忧道。
“那我们就走远一点弹,我只弹给你一小我私家听可好?”尹雪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沈江蓠见尹雪这般兴奋,不忍心拂了她的意,遂起身收拾了一番,二人便抱着古琴,往官道旁的桃树林子里去了。
早春的夜间另有些凉,一轮冷月将银白色的光撒入桃林。尹雪选了一处稍开阔的地带,盘膝坐下,将古琴放在身前。
沈江蓠亦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并排坐下,摸出怀里的陶埙道:“知音难觅,不如你我便合奏一曲《觅知音》如何?”
“甚好。我竟不知阿篱亦是懂音律之人,如今倒真是灼灼桃林遇知音了。”尹雪见沈江蓠从怀中摸出陶埙,惊喜道。
“不外是简陋吹得几首曲子而已。”沈江蓠摇头晃脑地谦虚了一番。
两个女孩子又嬉笑打闹了一番,这才正襟危坐了,开始准备合奏。
琴音飘渺,埙音悠远,一琴一埙配合得天衣无缝,恍若仙乐。
数朵桃花自树上落下,飘落在名贵的古琴之上,亦飘落在两个神情专注的少女身上。
听到消息便悄悄跟过来的沈江宁沈江辰兄弟二人都看呆了。
“早就闻得文雪公主的琴技天下无双,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半晌之后,沈江宁才反映过来,悄悄同身边的沈江辰耳语道。
“年老你怎么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我倒是觉得我大妹子的埙音更胜一筹。”听到年老首先夸赞的是此外女子,沈江辰有些不乐意了。
“是了,大妹的埙音亦是平分秋色,琴音埙音相辅相成,都是世间少有的。”沈江宁见沈江辰这般说,亦差异他争辩,只微笑着应道。
二人不再说话,只专心听曲。曲子和着月下的美景,两小我私家都有些看痴了。
一曲毕,沈江蓠笑着将陶埙收好,也不转头,只朗声说了一句:“后面的两个登徒子,你们要是再不出来,就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登徒子?在哪里?”尹雪闻言大惊失色。
“别怕,我开玩笑的,是我年老和三哥,他们应该是担忧我们的宁静,所以才悄悄跟了过来。”沈江蓠见状,忙拍了拍尹雪的肩膀抚慰道。
“沈年老也过来了么……”尹雪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紧张。
说话间,沈江宁沈江辰二人依旧走了过来,朝伊雪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
“沈年老沈令郎不必多礼。”尹雪亦还了一礼,转而又解释道:“是尹雪顽劣,深夜还要跑出来,劳沈年老沈令郎费心了。”
“费心倒说不上,我就是过来看我妹子的。”沈江辰一屁股在沈江蓠身边坐下,随口应道。
“三弟!”沈江宁略带责备地看了看了沈江辰一眼,转而朝文雪公主道:“公主言重了,今夜能见此美人,闻此仙乐,实乃我等之幸,又何来费心一说。”
“沈年老不介意便好。”尹雪微微一笑,低下了头。
“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呢,都早些回去睡吧。”沈江宁将刚刚坐下的沈江辰拉了起来,笑道。
四人一道回了马车处,沈江宁又从马车内抱出一床被子给沈江蓠道:“夜深寒重,你们多盖些,免得着凉。”
“照旧年老会疼人。”沈江蓠笑着应了一句,也不推辞,只抱了被子回到马车内。
“这床被子给你盖,是我年老给我们的。”沈江蓠将手中的被子放在尹雪的那一边,冒充不经意道。
“阿篱!”尹雪轻声斥责了一句,却没有拒绝,只拥着被子睡下了。
沈江蓠看了尹雪一眼,没有作声。
这一天的相处下来,她隐隐能察觉出文雪公主对她年老的心意纷歧般。她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是不行能的,尹雪是要代表南坞国去和亲的,她的良人注定是长乐国的王君楚华,所以她不敢也不能点破,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给尹雪留一点点念想。
沈江蓠叹了一口气,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慕然,她至今不知该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再看看眼前的尹雪,马上生出一股子同病相怜的感受来。
沈江蓠在尹雪身边躺下,心底有些微微的怅然,又带着些甜蜜和期待。
桃花的花期素来很短,不外几日,官道旁的桃林便已是落英缤纷,而和亲的队伍已经翻过了一整座大山,到了南坞国和汜叶国的领土。
汜叶国的地理情况同南坞很是相似,中间以一道长长的山脉阻离隔来,山脉以北是汜叶国,以南是南坞国。
翻过那道山脉以后,即是一大片沼泽地。
那是一片极危险的地带,稍有不慎便很容易陷入泥地中,和亲的队伍经过这一带的时候都极为小心翼翼,尽管如此,也照旧有一名陪嫁的嬷嬷在摘野果子的时候不慎踏入了沼泽池,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尸骨无存,和亲的队伍也因此变得越发缓慢艰难。
“你好歹吃点吧?这样下去身子会熬坏的。”马车内,沈江蓠一手拿着水,一手拿着干粮,朝坐在车内有气无力的尹雪道。
“我实在是吃不下了。”尹雪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江蓠:“在宫里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人竟然还可以一天三顿一连十几天都吃干粮,也太难吃了吧。”
沈江蓠心里想着,有干粮吃就不错了,她在与君山的时候,一开始找不到吃的,三天就啃了一个白萝卜。
心里头虽这么想,但沈江蓠照旧转身下了马车,去给尹雪琢磨着做什么好吃的去了。
“年老,马车内可带了糯米粉一类的食材?”沈江蓠环视了一下四周,转而问沈江宁道。
“自是有的。”沈江宁看了看自家妹子,笑了笑道。
“那就好,炊具可否借我一用,我想给尹雪蒸几个清明团子吃。”
“可是我们此番没有带蒸笼。”沈江宁有些为难。
“无妨,我用蒲草编一个就好。”沈江蓠说着,转身就要去摘艾草。
“多年不见,想不到我们的小丫头竟是变得这般能干了。”沈江宁跟上她的脚步,温和地笑道。
“那是,也不看看你妹子是谁。”沈江蓠已经开始在草丛中仔细分辨种种青草了,见沈江宁亦跟了上来,绝不客气地指挥道:“年老你可否去马车内帮我拿个竹篓过来?”
“好。”沈江宁转身,去马车内拿了竹篓过来,又问她:“可要我再去生火先把水烧上?”
“那就有劳年老了。”沈江蓠亦没有客气,只接过竹篓朝沈江宁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