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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夏思良医

103.流萤逐火(二)

枯夏思良医 逝良 3894 2021-05-29 08:13:03

  虞老爷子不在,虞子期就是当家者,极快的,众人都依着虞子期之令被子冉请了回来。

  虞子期一身栉风沐雨面带倦意,眼下乌青像是一夜未眠,但是那一双眼睛格外的亮,总算衬得人有了几分精神气。

  半夏她们进来时,虞子期正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水,直到三人走进房里,才意犹未尽的搁了碗,满面笑容的看向三人。

  吉伯不知道虞子期昨天毛毛躁躁掉臂形象的策马出门是做什么去了,但看他的心情,就猜到事情应该办的很顺利。

  一方面为虞子期兴奋另一方面却眼皮直跳,心里升腾起欠好的预感,似乎迈进了这道门,他便再留不住半夏了。

  而另一边的半夏同样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虞子期对她意图不告而别是如何想的。

  若是虞子期要为虞秋强留她,届时她又该如何脱身?

  与半夏吉伯差异,虞秋显然没想那么多,她一进门就跑到虞子期面前。

  虞子期一眼就看到她额角的淤伤。

  “虞儿,你头上怎么回事?”

  气氛猛然一滞,半夏心虚,吉伯欲言又止。

  “早上起床,不小心磕了一下,兄长不必担忧”,虞秋轻描淡写一句,仰着头好奇问道,“倒是兄长,昨日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她昨天追着半夏出去,回来才知道虞子期在她们之前也因急事出门,这在外一待可就是一夜,虞秋怎么能欠好奇。

  做什么去了?

  虞子期抬起的手微微一顿,不着痕迹的朝一个偏向望了一眼,然后他在虞秋脑袋上揉了揉,没揉两下就被虞秋熟练的一手拍开。

  “也没做什么,昨日项兄邀我比试,没留意宵禁时间,这便在项兄家借宿了一晚。”虞子期习以为常的收回手,简朴两句交接了自己出门的事。

  虞秋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啊,兄长去找项年老了?怎么不叫我一起呀。”

  虞秋与项籍的事已经算是府中果真的秘密,虞子期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

  “你是想陪我去照旧想见你的项~哥哥啊。”

  要他真的是去和项籍比试,再带上虞秋,那项籍眼里还能有他吗,能吗?

  一声项哥哥,被虞子期以千回百转婉转悠长的声调拖着,硬生生叫出了情哥哥的意味深长。

  “虽然是……啊,兄长,你讨厌。”虞秋双颊微红,伸出小手恶狠狠在虞子期胸口捶了捶。

  被虞子期的一记项籍打得晕头转向,她差点都忘了来的主因。

  “咳咳。”

  虞子期这话的意味太明显了,饶是刚回来还没了解清最近发生了什么的吉伯都不由老脸一窘干咳作声。

  他虽然不知道虞子期口中的项兄是谁,但看兄妹二人的反映当知对方特殊,况且虞子期那般痛爱妹妹,岂会纵容一庸人将自己妹妹骗走。

  不外这种子女私情他这个年纪的实在是听不得了。

  吉伯作声,虞秋立即想起半夏来,忙拉着半夏到虞子期面前将一切交接了洁净。

  虞秋说的口干舌燥,等她急急燎燎给自己倒了碗水喝着,才觉察房间平静到只有她“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与吉伯虞秋差异,虞子期重新到尾都平静的可怕,他就静静的看着劈面站着的半夏,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想法。

  吉伯紧张的下意识上前了一步,然后他就听到虞子期问半夏。

  “你,想好了?”与吉伯虞秋差异,这句话的意义是,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半夏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虞子期比在场两人还要了解半夏的处境。

  他不像虞秋重情,不计结果的盲目支持半夏做出的一切决定,更不像吉伯,认定要把半夏从死路上追回来。

  昔日咸阳一旧,他知半夏此次归途九死之间犹存一生,而那一生,就在咸阳宫。

  出乎意料的问题,半夏一时没反映过来呆愣在原地,虞秋急得用胳膊撞了撞她才如梦初醒,忙不迭颔首,坚定道:“我已经决定了。”

  虞子期再度陷入了缄默沉静,半响后才开口道:“好。”

  好?

  虞子期说的,竟然是好。

  虞秋悄悄握上半夏的手摇了摇,面上掩不住的喜色,亲密的不知情者还以为她跟半夏才是亲姐妹。

  有虞子期开口,吉伯自然再拦不了半夏了,从虞子期说话时他就一直给虞子期使眼色,现在听虞子期这一好字再也忍不住,急得上前走了几步要开口。

  虞子期神色淡淡,他抬手示意吉伯稍安勿躁,再看向半夏,眼里多了分愧色。

  “半夏,你在咸阳时帮了我,现在又救了虞儿,按理说夏大人身遭大劫,我与虞家都该鼎力相助,只是……”

  只是什么,虞子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半夏这次对的是大秦,是天下之主的始皇。

  就算虞子期再如何自负,也不会自诩能与天下之主相抗衡,除非他疯了。

  这点半夏清楚,始皇一统七国,如今大秦国势正盛,就算昔日东方六国全盛时期也无法与当今大秦相抗,只能在秦强势威压之下苟延残喘,况且一小小吴中虞家。

  “我明白,项年老,我只是在尽一个做医者的天职,并没有要求你们要为我做什么!”半夏正色,郑重的强调道。

  她从未改变,救人治病,是医者天职,就算换成任何一人,她都市做同样的选择。

  医者仁心,不以富贵贫贱论处,看待患者一视同仁。

  这是最初时夏无且教她,曾经夏无且也是这样的医师,凡有人求诊都来者不拒的,只可惜厥后被这权势尊卑迷了眼,又被这千病百患麻了心,没有逃过政界民风的侵袭浸渍。

  终于他苦心钻研的游龙针法得了天下第一,却找不到曾经那个医者仁心的自己了。

  所以,那个一心为民的夏神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下第一的夏医首。

  半夏不赞同夏无且现在的理念追求,但她是医师,更是夏无且的家人。

  即便天下人都要抛弃她的祖父了,她也会坚定站在自己祖父身边。

  夏无且给了她家,给了她该有的怙恃般的体贴疼爱,其他孩童有的,她从不觉自己缺少过。

  也许夏无且不是一个及格的医者,可他,一定是一个及格的祖父。

  虞子期微微动容,他想了想,对着半夏继续说道:“我虞家虽不能助你救出夏大人,但一定宁静护送你回到咸阳,虞儿,你带半夏去挑一辆上好的马车,剩下的我会和吉伯谈。”

  虞子期说他会搞定吉伯,虞秋自然欢欢喜喜的拉着半夏离开。

  虞子期爱马如命,府里宝马是他不辞辛劳远去各地挑选带回的上好马驹,又耗尽心血的悉心栽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好马。

  这些骏马个个结实高峻,可比被吉伯抢去的那匹又黑又瘦的老马许多几何了,她迫不及待想带半夏去见识一番。

  半夏虞秋的身影刚刚走远,吉伯再忍不住急急道:“令郎,不是说好……”

  “吉伯,”虞子期再度打断了他的话,眸色沉沉,其中蕴含了诸多吉伯看不懂的庞大情绪,“你留不住她的。”

  留住一个心不在这里的人,这何其的困难啊。

  “怎么留不住,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能还能翻天不成,子期,我怎么跟你说的……唉,就算你不在意半夏,也该想想虞儿,你难道连虞儿的安危都掉臂了吗?”

  吉伯也不叫什么令郎小姐,直接唤了虞子期的字,只有最激动时的他才会这么逾矩。

  虞子期不在乎什么医术传承不在乎半夏安危,他总归在意虞秋的病情,否则当初又为什么会犹豫着不敢告诉半夏夏无且的事?

  “这正是我想说的,”虞子期神情亢奋,他一把攥住吉伯的手,那双手哆嗦的不像话,“我找到吕齐姜氏的后人了。”

  吕齐姜氏,后人?这是什么?

  错过许多的吉伯听得一头雾水,他想起昨天下人进来说的找到了。

  找到了吕齐姜氏后人,然后呢?找他们做什么?

  “半夏之所以回来吴中,正是受夏无且之令来寻一味奇药,名为凤芝草,与神农木一样可解百毒延年益寿,而这凤芝草,就在姜氏手里。”

  能让夏无且称为奇药的药材。

  吉伯眼前一亮,他没听说过什么凤芝草,但对夏无且的无条件信任与尊崇,他没有丝毫怀疑的相信了虞子期。

  究竟要论当今天下,没人能比拿着神农药箱的夏无且更了解神农木,他既说有,定然是有的,否则就不会让半夏千里迢迢的跑这趟了。

  “子期,你是说……”吉伯双唇哆嗦,努力抑制住澎湃的心情。

  他记得昨天虞子期最后对他说的话是……

  “虞儿有救了。”

  “虞儿有救了。”他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顿觉飘飘然,晃了晃身子差点没站住。

  蓦地,慌忙起身扶住吉伯的虞子期赫然看到吉伯眼底多了两点晶莹。

  这个在外一向强势精干八面玲珑的尊长,在听到虞秋的寒症有救时,也如他般激动的哭了出来。

  这是虞子期第一次看到吉伯这么情绪化,马上乱了手脚不知道该做什么。

  “吉伯,你别这么激动,项叔和项兄已经随着那个姜小兄弟回会稽取凤芝草,虞儿一定会没事的。”他出言慰藉,语气坚定。

  吉伯缓了缓情绪,抬手揩去眼角的不受控制溢出的眼泪,对着虞子期点颔首,不外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又是一僵。

  “令郎,你适才说什么?”

  “夏无且让半夏来吴中,就是要找凤芝草?”

  虞子期点颔首,扶着吉伯坐下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忽地一阵大风袭卷入室,将二人衣角都吹得飒飒作响。

  “不错,凭据约定,我须将一半凤芝草交给半夏,让她带回去交给夏无且。”虞子期背着吉伯,冷静的回覆道,吉伯看不见他的心情如何,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你难道……”

  吉伯不愧是看着虞家兄妹长大的,险些是瞬间就懂了虞子期的心思。

  他一脸错愕看着转过身的虞子期,满目不行置信,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被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虞子期背着光,心情隐进了阴影内,让原来爽利豁朗的虞子期变得阴翳了几分。

  “如今夏无且失事自顾不暇,我一直在想,若是虞儿能得整只凤芝草,是否,就有更大的掌握能够痊愈。”虞子期直言不讳。

  吉伯是虞府老奴,一辈子为虞家呕心沥血立下汗马劳绩,或许只有在他面前,虞子期才气将自己心底最不堪肮脏的心思掏出来,毫无忌惮的全盘展示给这位尊长看。

  虞老爷子疼惜儿子,放任他不去接触商人那些龌龊腌臜的手段,但他到底是商人的儿子,骨子里就带着商人的精明算计。

  人都是自私的,在知道夏无且入狱时的消息时,虞子期可耻的发现,除了担忧半夏知道后接受不了外,他的心底深处竟还生出了一丝暗喜。

  其时只拿一半凤芝草是虞秋提出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

  开始的虞子期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半夏已经替他救回了妹妹一次,所以那时他也如虞秋般无条件的信任半夏,直至半夏告诉他治不了虞秋。

  他有多信任半夏,在听到治不了三个字时就对半夏生出了几多怨怼。

  明明听了那么多遍治不了,明明应该听得麻木了,虞子期却发现自己凭空生出了让人眼前一黑的绝望和绝对不应存在的埋怨。

  什么叫治不了?为什么治不了?

  你不号称是天下第一医的传承人吗?

  你不是已经将虞儿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了一次吗?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一定能治好虞儿的吗?

  ……

  让人最绝望的,莫过于在死心时给他希望,然后再狠狠将其按回那没有灼烁的深渊中了。

  感受过光的温度,如何再受得了那无尽的寒凉。

  也是从那一刻起,虞子期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凤芝草身上,对凤芝草的归属起了此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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