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始开边城（下）
燕宁拨弄着桌上的糕点，最近吃多了糕，蝴蝶酥这样酥脆的茶点配着吃味道也不错，只是这拥金阁的茶比起秦倾的扶桑照旧平淡些，她最近养的口味有些刁，抿了一口就没再碰。
“小舅舅不必心急，山不就我我就山”
谢元慈微微一愣，“嗯？”
燕宁卖了个关子，“先说边城吧，你怎么看？”，燕宁放下手上的糕点，抬手示意谢元慈去看手里的折子。
谢元慈打开手上的折子仔细看着，有些头疼地叹道，“再开边贸之城可不是一件小事，胆子不小”
又有些怀疑地上下审察起燕宁，审视道，“你一向不是大方的性子，如今两国共开放了四个榷场，都是之前燕云之战北周战败后签订的，有两个都在燕北辖地，剩下的一个姓金陵，在当今陛下最为信任的骠骑上将军李广统领的充州地界，另一个...”
谢元慈若有所思看她一眼，少女坦荡，笑着顺着他的话说道，“另一个，在秦倾的云州城”
取过他手中的折子，燕宁扫了一眼，拎着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桌案，“榷场算是燕云之战后金陵和北周退却一步，对先摄政王与我燕氏的赔偿。所有贸易全部由属地直接统领，然后向朝廷结算。”
这可是只会下蛋的金鸡，虽然榷场每年只开四个月，但仅茶叶一项每年燕北榷场的所得就有四十多万两白银。若是两国可正常通商通贸的边城一开设，对榷场的生意会有极大影响。
只是这一次，她不仅动了金陵的金鸡，也动了秦倾的。
学着她一样懒懒倚在美人靠上，谢元慈不禁咋舌，“人家被你绑上了贼船，又替你医好了卫北将军，还陪着你夜游幽州城，花好月圆良辰景，俊俏郎君相思情，你也舍得”
燕宁微微挑眉，谁上了谁的贼船还纷歧定呢，秦倾若是这么好算计的人，在波云诡谲的金陵城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下了。
“折子都在你手里，你说我舍得不舍得”，燕宁叹了口气，拖着下巴，厌厌道，“美人如蛇蝎，自当敬而远之，这梁子怕是结定了”
谢元慈摊了摊手，“若是开放边城，两国能够自由贸易，可以深入地推促两国通商密切，确实能推动燕北整个十六州的茂盛，点子不错。但今上对燕北恨不得啖肉饮血，预计梦里都在想怎么把你燕氏一族除之尔后快，想要他颔首，把边城放在十六州内，难”
谢明霞也有些自己的思考，喃喃道，“若是这边城被陛下掌握，不如不开，这金山我燕北得不到，宁愿就地埋了，也免得最后成为还击燕北的利刃”
纵然是燕宁也有些惊奇得带着些赞许地看着她，能想到这一层，以谢明霞在审时度势上的的敏锐度，显然已有很大进步了。
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燕宁淡然一笑，“放心吧，他没有选择，这座边城，只会在燕北，而且我连位置都给他选好了”
谢元慈很快反映过来，“蓟州”
难怪刚刚让阎清风对蓟州增强盘查，看来是早有想法了，确实，蓟州是个好地方，辐射诸地又进可攻退可守，只是，她有什么措施能让秦旭同意把边城定在蓟州？
燕宁单手托腮，笑得好奇又天真，眨了眨眼，“小舅舅，你说，北周的塔林布日古德是什么样的？都说那是草原的雄鹰，总不会是七头身吧”
谢元慈一愣，刚不是在说榷场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了完颜乌禄身上？
她说今天要请他看的好戏，原来不是高台论学的精彩，而是这个。
心头一动，谢元慈很快反映过来，放心给燕宁添了杯茶，微笑说道，“据说他的母妃是北境第一美人，想来样貌上，应该是极好的，有北周第一美男的称谓”
“比你悦目？”
谢明霞见几人打着机关，明显只有她不知道的样子，一下子急了，忙问道，“不是在说边城的吗？怎么又开始说北周的那位皇长孙了，什么意思啊？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就算这位皇长孙在北周很厉害，但人家凭什么帮我们啊？”
明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摇着头，“你再仔细想想？”
“啊？”谢明霞有些不解，又结合前后仔细想了想，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试探道，“难道完颜乌禄就在燕北？”
“天啊，他怎么敢的！”
燕宁笑着勉励她，“猜对了一半，你再想想？”
谢明华轻咳了一声，增补道“拥金阁总共三个天字号包厢，元君定了一个，霍阁主自留了一个，听闻这位皇长孙，也是不大能刻苦的角色，你再想想？”
谢明霞瞪大了眼睛，“他在拥金阁里！”
“真智慧！”燕宁满意所在了颔首。
“差池啊，外头都发现了郡主的身份，拥金阁也被清风使围了起来，完颜乌禄怎么还敢回来！”谢明霞恨恨道，“早知道郡主不上台就好了”
燕宁轻摇了摇头，“清风已经派人去抓了，人在幽州，找到只是早晚的差异，如今的幽州已不是之前的幽州，能让完颜乌禄如入无人之境。”
她的声调高了几分，“但今日高台论学的事情处置惩罚欠好，发酵起来，不必外头谁人多加推动，我十六州内部留言一起，燕北就会立刻土崩瓦解，你说孰轻孰重？”
谢明霞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有些后怕，这么看起来，确实这高台非上不行。她只是没想到竟然能有人把郡主认出来，往日她都不怎么出过镇北王府在外头闲逛厮闹过。
“说起来霍安倒是人才，完颜乌禄来了这么多久，就躲在这拥金阁里，清风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差点漏了这么大一条鱼了”，谢明华颇有些感伤的说道。
凭着能藏完颜乌禄这么些天不被镇北王府发现，霍安这人倒另有些过人之处。
谢明华犹豫道，“完颜乌禄就在幽州，那二爷遇刺的事情？”
燕宁摇了摇头，不会是完颜乌禄，既然已经埋了这颗暗棋，完颜乌禄没须要亲自跑一趟燕北来盯着，逻辑上前后矛盾，而且如果是完颜乌禄埋的萧铮，让他或者比让他死了要有用得多。
将萧铮安插到燕北的，另有其人。
但不管前事如何，既然有完颜乌禄在，她后面要做的许多事情就太好办了，但若是北周提议要把边城放到燕北，金陵就没有理由拒绝了。
而且皇长孙在手，也就不担忧燕北换天的时候北周乘隙捣乱了。
怎么说呢，完颜乌禄的泛起简直在一个完美地不能再完美的时机，她抚着下巴略有些感伤，怎么上一世没能这么顺利呢，似乎这一世，她做什么都如有神助。
燕宁遥遥望了眼窗外，“确实可以好好谈谈，边城一开，对北周的助益也不少，我想这位长孙殿下也不会轻易断了自己的财源。”
边城一开，两国来往的茶叶、丝绸、马匹、珠宝、盐铁等诸多细项，利润不下数百万银，从中可攫取十分之一二，也是极大的进项了，这样庞大的利益，是谁都轻易舍不下。
谢元慈轻扣着桌面，顺着她的话开口说道，“这边城一开，就在北周和金陵的朝局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政界并非至清之地，这样大的机缘，想要从中掘一桶金的不在少数，抓住了他们，就握住了北周和金陵的软肋，牵一发动全身，反让局势向着三足鼎立的偏向生长，于燕北益处更大”
“与其藏着掖着地怕他们在燕北安插人进来，不如就灼烁正大得迎接他们进来，黑暗监控。就算这座边城是我燕北主管，我赌金陵那位，也拒绝不了开城通商的巨大诱惑”
“而且，就算我让秦旭自己去新开一座边城，他敢吗？”，燕宁的眼中尽是嚣张的笃定，语气讥笑，明明说得狂妄却让人无法反驳。
对北周的恐惧，是刻在金陵人骨子里的，就如同他们对燕北的恐惧，如果让当今陛下自己去主持这一座城，与北境通商，他反而不敢治理。
燕宁嘴角微扬，燕北能忍受住宁可不做这件事，也不接受边城不在燕北的结果，秦旭不能，他那小我私家骄奢淫逸，奢靡颓废，一天天只妄想吞并燕北这一件事，若是让他放弃这么大一个进项，比剜心挖骨还疼。
隐隐察觉到一丝异常，谢元慈感受燕宁似乎对金陵那位的性格摸得很准，不是凭借推测，而是很有掌握的判断。
正事总算是都商讨完了，燕宁长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看了眼隔邻，又接着说道，“小舅舅先走吧，我待会儿要去看看秦倾，与他一道回府，究竟是一起出来的，也该一道回府，免得父王担忧”
“秦倾世子手眼通天，我想，今日我在幽州的行踪，他早就知道了”，谢元慈挑眉说道。
燕宁摆了摆手，“我也没计划瞒他，世上能有什么事情能瞒住他啊”
真实的燕宁和秦倾心里想的可能全然差异，她狡诈，狠辣，恶毒，从不是那样明媚尊贵的贵女。
燕宁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和谢元慈隔空离别，她心底也很想知道，当秦倾发现这样的燕宁，又是怎么想的。
天知道，如果有选择，她最不想与之为敌的，就是秦倾了。
谢元慈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心下稍安，恰似想起什么，临走的时候照旧转头看了一眼，看得燕宁都有些莫名其妙，张了张嘴，却最终照旧没有多说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俩的事情，自有自己的缘法，他才懒得费心呢。
好人常死于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