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收燕卫(修)
燕宁并没有等着他的反映,笑着说完后,一只手扶着石碑徐徐站了起来。
站定之后,才来得及借着灯光看向后头石碑刻着的文字。
好一会儿才道,“祖父的手札,我儿时就读过,他这绚烂传奇的一生,真总结起来,竟也不外都在这一块石碑上”
阎清风觉得有些不妥,眉头微皱,有些不认同,燕原平在所有燕北人的心中都和燕云山一样巍峨高峻。
“人死如灯灭,祖父不会盘算的”,就和后头长了只眼睛似的,燕宁还未背身,就猜到了身后之人的反映。
轻轻摩挲着石碑,轻声道“比起里头记着的用兵之道,我对里头另一句话更深以为然,时刻不敢忘,‘燕家的人,要听获得燕云十六州城墙之外的哭声,看获得金陵帝王州时刻存在的阴狠算计’。”
带血的手按着石碑上血痕未干的‘燕北二字’,像是按在了心口之中,让人感受到浓烈的虔诚,这是独属于燕北子民的,仅是对这两个字的信仰之力。
只要燕云山没有崩塌,燕北的子民,永远以这片英雄的土地为信仰,为骄傲。
燕宁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明白影卫的荣耀与职责。所以,我燕宁,作为燕家的新一任燕主,愿以吾之性命守护燕北的安宁。今日以血为盟,重启燕北影卫”
“从今天开始,你们不必蛰伏,不必藏匿于暗夜之下,不必静默于莲池之下”
“我会带你们回到你们的战场之上,堂堂正正地告诉九州黎民,你们也是燕北的军人,是燕北的守护者,我们的目的,是还这九州大地以清风明月,朗朗乾坤!”
阎清风徐徐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眼中的阴寒险些被她的话震得破坏。
明明是那样单薄的小女人,站起来只到石碑的一半,只着一身素衣,连站都站不大稳当,嘴里说的却是那样的话。
那样,那样狂妄又胆大的话,身影逐渐与他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的那个画面所重叠。
是了,燕主就该是这个样子。
在他眼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似乎也只是北境和南朝而已,不值得一提,究竟燕北只是燕云十六州黎民的燕北,燕家人的燕北。
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记起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日光了,他们已经蛰伏了太久太久,久到人们都快忘了他们,忘了他们的故事和声音。
他想,最后他照旧比前任都幸运一些,在近乎绝望的缄默沉静期待之中,他等到了一束光,领导他,领导他们走出这四四方方暗黑的地宫,说要让他们堂堂正正来到天地之间。
他信任她。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慢慢低伏下来,以无比虔诚的声音说道“臣阎清风,参见燕主”
是了,不管天下正统在哪里,他们只会是她的臣,是燕家的家臣,奉她为主,以她令驱使。
而另有半句话,他在心里默念许久,最后却没有说出来,他在心底说道——
“从今日起,我会用我的全部守卫您,我的荣光。”
烛光打在燕宁的身上,只照亮了一半的身影。
听着阎清风的话,燕宁低低地笑了,她能感受到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剩下的只有蛰伏与虔诚。
果真人和人之间靠的还说这些莫虚无的感受,真心方换得真心,她赌对了。
“我的身边不需要影子,未来的战场也不在刀光血影的战地之上,你要做的事情还许多。现今盛夏已至,蛰伏的影卫也该发出属于你们的鸣响了,五十多年了,也该变一变了。”
石碑的边缘有些尖锐,她的手指拂过,不小心划出一道血痕。
燕宁突发奇想地感伤,或许上辈子命运真的不站在她这边,直到在去金陵的路上,她才不小心摔开了孔明锁,拿到这张底牌。
而那时,她已经踏入那一场死局之中,没有转头之路。
但转念一想也有些庆幸。
若非如此,恐怕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被她的祖父隐藏起来的秘密,获得燕家的传承,那纵然一切重来一次,她能做的也有限,影象中满地的鲜血依旧会成为她永远的梦魇。
而如今,她却可以作为执棋的人去搏一把。
她另有三年的时间去扭转乾坤,最终,她会成为金銮殿上那位的梦魇,何其有趣的因缘际会?
可心底隐隐照旧觉得有些悲凉可笑...
如果,祖父知道他的死换不来金陵的仁心,燕家的蛰伏与收敛羽翼也只能换来一道镇北王府通敌叛国的指控,会不会觉得不甘?
所有的退让,只能换来敌人的得寸进尺,他们和金陵,从来没有未来也不会有息争的一天,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斗。
还好,这一世她另有些小幸运,另有你来我往的时机,不必一开始就以命相搏。
燕宁陶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似乎是被魇住了一般。
底下的人低低地伏在地上,似乎也陶醉在了属于他的梦魇之中,整个地宫一片寂静。
直到一滴烛泪滴在燕宁的手上,惊得她一下回过了神。
似是想起什么,燕宁忙道“眼下倒有一件正事需要你亲自去办的,卫北将军燕怀仁在顺州主持军防整治,我隐有不安,担忧金陵对将军倒霉,这事我不放心,清风,你亲自走一趟顺州,六月十七想必他一定会赶回来为我庆贺生辰,你带一批队五十人左右的卫队去,不要惊动旁人,护他一路周全”
顿了一顿,下头略带沙哑的声音立时响起,“属下领命”。
燕宁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阎清风极为潇洒地转身,只是地上却留着两点湿痕。
巧在她虽没有什么内力,但天生视力极好,看得真切。
有些戏谑地说道“其实我前头说的清风明月之说都是胡乱诌的,你若不喜欢清风明月使这样冗长的名号,我觉得清风令郎也挺好的,究竟天下盛名的清风明月使不外是因为第一任‘阎清风’明月令郎的混名而已”
“所以你也不必伤心,我之前说你不大智慧也是随口提的,我觉得你能选我为主诚然是很有智慧的选择。”
阎清风的脚步略顿了顿,微弯了嘴角,作为影卫,不,如今是燕卫之主,哪句话真的哪句话假的他照旧可以分辨的。
他的燕主,是心思极细腻的人,嗯,插科讥笑的功力也实属一流。
地宫之中又恢复了宁静,燕宁琢磨了一会儿,就想通了她初认为是铁汉的人因何流泪。
就和她这样死了一次的人格外珍惜生命一样,在黑夜里行走的人也会格外憧憬灼烁和自由。
在这世界上生活在牢笼之中的每小我私家,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艰难的在世,挣扎求生。
幸亏,希望和未来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她用沾着血的手指重新摩画了初代镇北王燕原平的名字。
今天该是三年前的五月初三,她另有三年的时间。
那么,也是时候,由她开始落子了。
上一世没做到的事就用这一次的胜利弥补吧,这一次,她会堂堂正正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重启燕卫,只是第一步。
终有一日,她会站在金銮殿上,亲手将那小我私家的骄傲撕得破坏,以告慰前一世阖府百余条性命,告慰刑场之上慷慨赴死的三十五位亲人,以及为了她这一次重生的时机支付那,那惨重价钱的那些无名的冤魂。
究竟,从来没有不等价的交流不是吗,她的重生也带着血淋淋的凝重呢。
所以,重来一世,天子陛下,就请你堂堂正正的接受来自燕北的挑战吧。
请接受,燕家之主燕宁的战书!
不是由金陵发出的最后通牒,而是由她取代燕北,重来一次,向秦家发出的战书。
这一次,她倒是要看看,输赢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