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耻

　　到达目的地时已经黄昏，一下车就看到人群中醒目得立着一个超大明白纸壳子，上面赫赫用毛笔写着“韩灵”两个大字。歪歪扭扭，韩灵“噗嗤”笑了，心下想着如果把字换成照片，就可以游街示众了，横竖底片也是黑白的。

　　大纸壳旁边的男主人明显对这趟列车的晚点体现十分满意，晚点又怎样，横竖他从前天开始在这等着，每一趟对他来说都属于晚点，就这趟属于正点。因为，这趟车终于把他心爱的女人运到他身边了。

　　他感恩感德。谢谢涕零。五体投地。

　　“你怎么在这？”韩灵斜眼冷冷道。

　　“偶遇。”他依然嬉皮笑脸。

　　“离婚讼事打完了？”韩灵不客气得还击。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离婚的！”这次他回覆得很有底气。

　　“噢，那倒恭喜你了……打了两年终于打完了……”韩灵努力装出一个甜甜的恭喜的心情。

　　“你打我，我也不跟你离！”他依然抬头挺立。

　　“懒得理你……别随着我……”韩灵不耐烦得停下来望着他。

　　男人惯性耸耸肩，把手插进裤兜。有些委屈得说：“大姐姐，我迷路了……”

　　“噢？那真好，要不要我去找警察叔叔把你送回窑子里……”

　　“可以的……我跟警察叔叔说我的窑子叫九月，在大学城里……”

　　韩灵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

　　出了站口，男人把车门打开，请韩灵入座。她直接无视他的行动，转身径直上了后面的出租车。男人无奈，只能随着她也要上车。

　　韩灵一边往下推一面说：“师傅，我们走，我不认识这小我私家！”

　　男人一面往里挤一面道：“师傅，我认识她，她是我老婆。”

　　司机师傅无比惆怅得看着这两人，从后视镜里面看，他们这推推搡搡的行动，有点像现场直播的岛国恋爱片，既然是恋爱了，那就很合规则。他很满意自己的推理，默默锁了车门。

　　行动片的结局一般都是男主大汗淋漓然后取得斗争胜利，这个虽然也不例外。董建很满意得挨在韩灵旁边坐稳了，然后对着师傅道：“师傅，走了！要慢慢地开！我老婆容易晕车的！”

　　末了师傅听到微信传来悦耳得女声：“微信收款到账521元……”他的心潮澎湃起来，这个十来分钟的路程，他开一小时也乐意啊。于是，开得更慢了。

　　一部影片的长度。

　　宁静到达后，司机很热情得塞名片：“以后再搭车，记得找我啊。车速稳定，玻璃隔音，保证满意！”

　　董建默默得一本正经道：“不用了，我照旧喜畛刳自家车里……”

　　韩灵差点吐血。

　　下车后韩灵藐视得说：“521，败家子……”

　　“不，商人都很精明，都是锱铢必较。我只对有价值的工具败家！”他抢过来韩灵的行李箱，嘴里嚼起了口香糖。

　　“我必须郑重得跟你宣布：我已经有男盆友了。而且，我们应该很快就结婚了。”韩灵说这话的时候开头很有底气，后句很没底气。她想起了张桐那时候的语气：“我会处置惩罚好家里的事情。”

　　跟她一个调调。

　　董建倒是满不在乎：“没关系，横竖你们也成不了……”

　　韩灵不知道他的“没关系”是什么心理，是不是跟其时的她一样。横竖她其时心碎成了玻璃渣，那些细小的渣渣晶片，在她的五脏六腑来回转动，渗透到了肉里也不罢休，直至她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董建把韩灵送到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半小时后又给韩灵送来了爱心便当，让她早睡。

　　晚上韩灵窝在沙发里，边吃工具边继续流眼泪。她没有给张桐报平安。她也没有等来他发来的任何问候。她想起她曾以旁观者分析店里许多主顾的恋爱是何等忘八，到了她自己身上，她有点侥幸得自欺欺人。她不停慰藉自己说：我们跟他们纷歧样……可是，又有什么纷歧样的呢？

　　都是一样的扯淡。

　　都是一样的忘八。

　　半梦半醒之间韩灵感受手机来了信息，她努力睁开眼睛，是张桐的微信。他说他要来看她，他说那个女生只是他妹妹，只是他妹妹，他说得很老实，韩灵笑了。

　　笑着笑着的时候醒了……醒来，是一场梦。

　　手机平静地握在掌心，没有丝毫消息。韩灵翻了张桐的朋友圈，干洁净净。她记得过年时候他还发了他们一起看烟花的视频，这个时候她突然怀疑，那个视频是不是仅她一人可见。她二十八岁了，她的真心被他玩弄于掌心来回糟蹋，她曾那么得信任他，可是到头来酿成了一场笑话。

　　她把项链解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应该全部扔进垃圾桶。

　　早上董建已经在楼下的时候，韩灵还在睡觉。他说要带她出去散心，韩灵揉揉红肿的眼睛说不想动，只想在家睡觉看影戏。董建不依，说越睡心情越欠好，你的小情人也不会理你。韩灵一个机敏爬起来说，我们很好。董建狞笑道：如果你坚持不舍得起床，那我只能在这里傻傻等着了。然后再在外套上写上：韩灵是我老婆。

　　你家大门上也喷上。

　　你老家的大门也喷上。

　　无耻。韩灵咬了咬牙。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无耻？”韩灵哈欠连天，蓬头盖脸得仰头望着董建。

　　董建重新到脚审察了一下她，半天冒出来一句：“你比以前丑了……”

　　“你才丑了……”她习惯性反驳。

　　董建伸手就像老鹰刁小鸡似的把她拎上车，韩灵四仰八叉得叫着：“以前你何等绅士，现在就是一流氓流氓……”

　　“以前我没资格，我有所忌惮，现在我只身，我为所欲为！”他嬉皮笑脸发动了车。

　　韩灵翻着眼皮瞅他。

　　红灯停的时候，董建慢慢把脸凑了过来。浓厚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你想干嘛？”韩灵瞪大了眼睛，向后缩了缩。

　　“你一直看着我，我以为你暗恋我，所以我想亲亲你……”董建眯着眼撅着嘴：“虽然，你主动亲亲我也是可以的……”韩灵真想一脚把他踹出车窗，扔在马路上，让络绎不绝的车辆来回碾压，以泄她心头之恨。

　　“不亲就算了，陪我用饭就原谅你。”他一本正经得笑着。

　　他们去了那家素食餐厅。

　　韩灵仍点了不要沙拉的蔬果沙拉，董建又给她要了八宝粥牛排坚果和蛋糕。他说白昼多吃点工具，心情好，身体也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欠好？”韩灵淡淡倒弄着盘里的奶油。

　　“你把这些肉吃完我再告诉你。”董建把牛排切好，塞进她嘴里。

　　“得寸进尺！”韩灵囫囵吞着，嗓子被坏情绪堵着。

　　董建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

　　“得寸进尺也是为了你好。”

　　“我没事。”韩灵腮帮子鼓鼓的，眼里冒着泪花。

　　“灵儿，我跟你说过，不要爱上已婚男人！”

　　“他没有结婚……”

　　“他现在跟结了婚有什么区别？”

　　董建柔声打碎了她的梦。

　　韩灵一时语塞，她使劲来回用刀叉胡乱叉着蛋糕胚，切成了一粒粒小小的海绵碎，眼泪掉在上面慢慢被放大，成沙。

　　“灵儿，你们不适合。他的人生由不得他自己。他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你需要的是一个踏实温暖的家。”董建实验触碰她的指尖，又缩了回去。他想给她真实的宁静感。

　　“他让我等他……”韩灵似乎在给自己一些继续下去的理由，她舍不得。被人摔碎了心也舍不得。

　　董建叹了一口气：“那你还相信他吗？”

　　“我不知道……”

　　“灵儿，恋爱和婚姻是纷歧样的。我只希望你能真的幸福，不要委屈。”他给她盛好八宝粥，塞到她手里，她手心冰凉，他的心也随着凉：

　　“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委屈。”

　　“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眼泪嘀嗒嘀嗒滴进碗里。海水是咸的，空气是咸的，烟花是咸的，从前和以后，都是咸的。

　　吃完饭后，董建拿出一叠文书放在韩灵面前：

　　“这是一份房产证，户主是你。我送你的。不许拒绝！在这个都市你一小我私家飘零太孤苦了，我希望你能感受有宁静感一些。这是你自己的家。不要畏惧，我不会已往，只是你自己的家！”

　　韩灵脑袋突然短路了，她本能拒绝：“我不要你的工具！”

　　董建淘气得回覆：“不要我的工具就是要我的人了……你是要工具照旧要人…”

　　“我什么也不要！”韩灵咬了咬嘴唇，擦干了眼泪。他不是她的爱人，她也不想让张桐误会。

　　董建摊了摊手，被拒绝的感受真的很欠好。还好，他是天生厚脸皮的人：“那你先替我生存着，等我结婚时再还我！”

　　“我说了我不要！”韩灵有些生气了。

　　这丫头还真任性，既然这样他也欠好勉强。只能招招手叫来了服务生：“帮我联系电台媒体另有律师，我今晚要跟我老婆求婚！”

　　“你干什么！”

　　“我刚已经说了，我结婚的时候你就可以还给我啊，既然你现在就想给我，那就代表我们现在就要结婚啊，我也不介意我们现在立马洞房的！”董建整理下了西装，笑咪咪的眼睛靠近她的脸！

　　“无耻！”

　　“不，这叫攻其不备！”他礼貌得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