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生命的重量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一如既往地刺鼻，一尘不染的情况加重了赵露白的紧张情绪。
她不舒服，从踏进医院的这一刻，她就很是不舒服。
她焦躁不安，她看着那些被送来急诊的病人躺在病床上被医生送进手术室，
滚轮的声音，金属碰撞的声音，人们的脚步声，挂号台的咨询声，护士和医生急促地交流声，设备发出的电子音。
她感受自己似乎听见了耳边有人低语，
“病人情况稳定，但是只有器官维系正常功效，大脑无法觉醒。”
“医生，您的意思？”
“她也许会一直甜睡。”
赵露白捂着自己的脑袋，敲打着，希望这样就可以把脑海里的声音赶走。
顾南笙察觉了赵露白的异样，一下子抓住了赵露白的双手，赵露白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眸中流露出恐惧和不安，泪水竟不自觉地充盈了眼眶。让顾南笙一下乱了阵脚
“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那边就有医生，你等我，我去找医生”顾南笙的冷静在现在分崩离析，他前所未有地忙乱。
却在要离开去寻找医生时，被抓住了衣角。
“我…我没事…”赵露白擦去了自己的眼泪，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她不明白适才的心绪为什么一下乱了方寸。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脑海里会有那些莫须有的声音，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的眼泪，是为何而流。
但是此时现在，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没事，而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没须要勉强自己，好吗？”顾南笙弯下腰，将赵露白的泪水擦去。他尽量缓和自己的情绪，尽管他可以解出种种泯灭人性的数学题，但是在赵露白这道题上，他连写解的勇气都没有就认输了。
赵露白摇了摇头，
“可能是，医院的气氛…但是我已经好了，我们快些已往吧。”赵露白冲南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的吗？不要勉强自己。”
“嗯。”
在顾南笙的再三确认没事下，二人随即加速脚步到了车祸病房门口。
手术正在进行中。眷属已经来到现场，眷属听说是赵露白他们将自己的孩子实时送了过来，立刻拉住赵露白的双手，谢谢涕零。
“阿姨叔叔，你们没须要这样，这都是应该做的，现在孩子的情况是最要紧的。”赵露白说完这话，医生走了出来。
要求眷属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
那一刻，两个孩子的眷属都瓦解了，一对看上去年迈的匹俦是另外一个孩子的家长，一直缄默沉静寡言，现在也是无声的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赵露白捏紧了双手，面对这个情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顾南笙握紧了赵露白的肩膀，赵露白卸下来了一半的力气靠在了顾南笙的身上。
“医生一定可以救回这两个孩子的。”顾南笙看着怀里的女孩，坚定的说。
其实赵露白从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她一直觉得虚假。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所以她没有忌惮地在世。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在此之前，她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款游戏，除了她和这些重要角色外，无关人员就好比npc。
他们的死活，与自己无关。更况且，在小说世界里，他们本就是没有生命的二维角色而已。
直到今天，她发现，哪怕是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这个虚拟世界的素不相识的人，面对生命的流逝，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这意味着，她深陷在这个世界里。她已经，完全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员。
甚至她开始慢慢忘记，自己真实的模样。这是她所恐惧的。
正当她思考入迷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带给其中的一对匹俦的，是一个噩耗。那是赵露白也是那对匹俦最不愿意听到的五个字，
“我们尽力了”
那对匹俦瘫倒在了地上。赵露白只觉得面前头晕眼花。胃里排山倒海。
“到头来，我照旧无能为力…”赵露白的眼神失去了色泽，喃喃自语。
顾南笙尽管对眼前发生过快的一切感应悲痛，但是他已经经历过相同的场景了，第二次，那种伤心的感受反而被冲淡，他的心脏是麻木的。
另外一对年迈匹俦的小孩被抢救了回来，但是脏器损伤严重，后续另有种种问题，只是暂时脱离危险，后续还需要留院视察。包罗手术费，那是一大笔用度，
匹俦中的大叔穿着破旧的棉服，身上还挂着看起来有一些年份的围兜，攥着衣角，颤颤巍巍地走到医生面前不停地谢着医生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医生拍了拍大叔的肩膀，告诉大叔后续注意的问题和需要缴费的项目。谁知大叔一下子哭了起来，操着一口乡音
“yi儿哟，俺们哪个来的这么多的钞票哟！！！娃娃又不能不救！！”
一旁的老妇人，那困难卓绝的脸流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在世的人为了生而烦恼，而死去的，只剩下活的人为他们伤心。
赵露白晃晃悠悠走出一步稳住身形
“叔叔，孩子的用度，我尽力可以帮你们分管。”
大叔抹了眼泪
“芽儿哟，你自己才多大个娃娃，你咋个分管嘛！”
赵露白上前找医生要来了缴费单，付托管家去把钱付了。
接着又去慰藉瘫倒在地上的伉俪。
“阿姨叔叔，我知道这么说也没什么用，但是逝者已矣。”
赵露白这么说着，她看着叔叔阿姨们的眼神失去了光，那是仅仅只剩一副躯壳。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累了。穿越这么久，也就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好累。
生命的重量实在是太极重了。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因为她知道任何语言的慰藉在此时都苍白无力。
顾南笙拉起了坐在地上的赵露白，将她揽入怀中，他感受着怀中她的哆嗦，他轻轻拍着赵露白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看着她惆怅，他的心都碎了。
所有人都觉她跋扈，犷悍激动没有脑子。只有他知道她的善良。纯粹地不堪一击。
医生将文件递给地上的伉俪，请他们节哀。
而地上那位母亲，却做出了一个让赵露白铭记了许久的决定。
“遗体捐赠，我们…捐。”虽然她已经哽咽了，但是她的眼神很坚定。
“小宝…小宝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们希望…希望他…”那位母亲的脸涨的通红
“用另外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说完这句话，她控制住自己哆嗦的双手，签下了捐赠协议。
落笔结束之后，她才在自己的丈夫怀里号啕大哭。
那一刻，赵露白对这位母亲肃然起敬。因为她知道，面对同样的情况，她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她是个自私而卑劣的小人。
这时管家带着收据回来了，赵露白将收据递给了那位原地踟蹰的大叔
“大叔，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资助你们。究竟，孩子的生命是金钱无法权衡的。”
大叔看着收据，不行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外十几岁的小女人。她的眼神坚贞且有着不切合这个年纪的成熟。
说不定她真的能帮自己，而且她看上去另有点眼熟。
是在哪儿见过呢…
在报纸上！！！！
“你！！你是！你是那个继续人！！！”大叔颤颤巍巍地指着赵露白，由于距离太近，赵露白闻到了大叔嘴里的口气。
但是她只是点了颔首，没有过多的行动。
她莫名地愧疚，现在，只是希望能为在世的人做些什么。
谁知大叔拉着那位妇人耳语了什么，伉俪俩竟一齐跪在了赵露白面前。
这一跪，让赵露白退后了两步，管家想出头资助，但是终究照旧决定要给小姐一个自己面对自己生长的时机。于是照旧选择了驻足旁观。她相信小姐。
顾南笙将另外一对伉俪安置去了休息室，现在任何的滋扰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雪上加霜。他们的心已经累的崩断了。
“小姐！！求求您！救救娃儿哟！！！俺是乡里人，俺媳妇也是乡里人。砸俩带个娃娃来城里上学不容易，现在又出了这种事！！砸真的莫措施啊！！”大叔边说边磕头。说的唾沫星子乱飞。
赵露白赶忙扶起大叔大娘，却拉扯不动
“大叔大婶，你们放心，我说了会尽力资助你们的！”赵露白不明白他们此举的用意。
大婶却带着哭腔发话了
“砸穷苦人家赚点钱都靠村里那点梁梁，小姐你家这么有钱！！您的胳膊都比我们的大腿粗！！小姐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您的大恩大德！砸当牛做马都要回报您啊！”
赵露白叫管家资助扶起伉俪俩，这时南笙也回来了，他看看法上的伉俪俩，突然皱紧了眉，但也只有一瞬，之后便迅速地过来资助牢固情绪。
见被扶起来的伉俪二人像是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照旧死死地拽住赵露白的衣袖，且支支吾吾，只是哭泣。
赵露白突然就明白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
她找来医生，当着匹俦的面把卡递给了医生
“医生，这里有40万，卡是不设密码的，后续的用度如果不够，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交接完毕一切后，伉俪二人终于松开了手。
管家在众人不经意间叹了口气。顺便联系了赵父，汇报了一下情况。
匹俦二人期待许久终于见孩子被推出来，追随小孩去了视察室之后，赵露白瘫坐在了医院地长椅上。
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她半开玩笑地对顾南笙说
“你说，今天出门之前…我是不是应该看一下黄道吉日。”
顾南笙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窝在毛绒小熊外套里的赵露白，她不知不觉瘦了。衣服也显得格外的大，现在的赵露白，更是显得娇小而无力。
他递了一杯水给赵露白
“幸好，你还能开玩笑。”
赵露白疲惫地笑了笑
“因为我怕我自己再不开玩笑，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顾南笙坐在了赵露白旁边，他让赵露白靠在了自己肩上
“缓一缓吧。我知道你累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