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事结束后,所有人都留在了槐里庄园,整个槐里庄园也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夜里,李灼烁久久无法入睡。李延年之死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来不及流一滴眼泪。
其实,李灼烁并没有真的把李延年当做二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照旧对李延年发生了师徒一般的情感。
是的,就是师徒的感受。李延年是个纯粹的乐人,除了音律,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存在感,音律是他表达自己的唯一方式。
李灼烁的穿越而来,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他突然发现,这个侄子爱上了音律,愿意传承他的一切,让他不至于后继无人。
正是由于这一点,李灼烁不忍心看到他因受李季牵连而被无辜正法。但李灼烁接纳了一个极其愚蠢的方式,让李延年去解开这个死结。
本意是为了制止他的死亡,实际上却加速了他的死亡,世上另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李灼烁痛恨莫及,为什么不自己想措施解决呢?
从这天起,李灼烁在心中悄悄下定决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自己肩负,不能将危险推给别人,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第二天上午,李灼烁回到了宣平里。李延年是被朝廷处决的,没有人敢来纪念,李灼烁只在院子里设了一个小灵堂。
丧事已了,接下来是处置李延年的遗产和婢仆。
李延年生活比力简朴,又恒久居住在宫中,伺候的人并不多,李灼烁给他们每人发放了不菲的遣散费全部遣散,除了管家李行。
据李行所言,李延年生前曾交接过,若有意外,所有工业交与李灼烁。
李延年身为协律都尉,又颇得汉武帝宠幸,小有积贮。除去之前送给李灼烁的二十金,尚有八十金,还不包罗其它玉器饰品。
也许是对李延年之死心怀愧疚,李季始终没有过问李延年的遗产。
看着那一堆财物,李灼烁感伤万千,奋斗了一辈子,能够留下什么呢?仅仅是这百金吗?照旧那几箱关于音律的书简?
在整理李延年的遗物时,李灼烁发现了好几封李广利从敦煌寄来的书信。怪不得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书信,原来都寄给了李延年。
书信内容很简朴,文笔也较为粗陋,只交接李延年要照顾好他们兄妹俩,并没有专门给他们的片言只语,一个典型的粗人。
如今,李延年不在了,要不要告诉李广利呢?又该如何告诉他李延年的死因呢?想了很久,李灼烁照旧觉得应该实话实说。究竟,他们是亲兄弟,李灼烁没这个权力瞒着他。
信中简朴讲述了李延年的死因后,李灼烁还劝说李广利不要记恨皇上,好好的练兵备战,只要能立下战功,李家将时来运转。
写好之后,李灼烁将书信交给了陈三,让他寄到敦煌。接下来几天,李灼烁和李寻燕都没有出门,为李延年服丧。
李延年头七那天,李灼烁特意拿出古琴弹起了一首《高山流水》,随着清幽旷远的琴声,脑海里浮现出关于李延年的一幕幕。
回到大汉,李延年是他生活中的第一个重要人物。李延年教给他的不只是音律,另有对艺术的理解,让他明白作甚真正的艺人。
如今,斯人已逝,告慰他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学好古琴,将他的家学传承下去。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好!李令郎不愧是得了李都尉的真传,此曲行云流水,武艺炉火纯青!”
李灼烁转头一看,一位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泛起在李延年的后院。此人身材魁梧,容貌也很俊伟,称得上是一位帅气大叔。
“敢问左右是谁。”李灼烁站起身问道。
“我是江充,你似乎见过我吧。”那人有些惊奇。
竟然是江充!李灼烁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躬身行礼道:“江直指台端惠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李都尉的事我都听说了,担忧你一时难以接受,特来探望。”也许是见过次数不多,江充并没有太在意李灼烁不认识自己。
“多谢江直指体贴。”命人摆下瓜果,李灼烁将江充请到堂上。
看到李延年的灵堂,江充先假模假样的前往祭祀一番,然后道:“事起突然,其中曲直一时难以辨明,还请李令郎不要见责皇上。”
“二叔是罪有应得,小子岂敢见责。”
江充愣了一下,没想到李灼烁竟说出这种话。缄默沉静半晌,他道:“李令郎,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长安吗?”
“听说江直指本是赵国人?”李灼烁接着话头道。
“正是。当年,我妹妹嫁给了赵王太子刘丹,我有幸成为赵王的座上宾。厥后,刘丹怀疑我在赵王面前密告他的私事,对我挟恨在心,还陷害于我,杀了我的怙恃、兄弟和妻儿,我被迫孤身一人逃到长安。”
说到这里,江充语带愤慨,继续道:“到了长安后,我历尽艰险密告了刘丹,刘丹因此被废黜赵王太子之位,也算是报了灭门之仇。再厥后,我有幸获得皇上的赏识,才有了今天的职位。”
“和江直指相比,小子今日之遭遇确实不算什么。”李灼烁淡淡道。
“李令郎,话也不能这么说,李都尉究竟是你的亲人,他的膏泽你照旧要记在心里的。”
“记在心里?江直指的意思是让我日后向皇上寻仇吗?”
江充大惊失色:“李令郎,这种犯上作乱的话可不能乱说。”也不知他的一脸张皇是真的照旧装的。
“既然如此,记在心里又有什么用呢?不外是徒增烦恼而已。”李灼烁惆怅道。
“记在心里,不是为了寻仇,而是激励自己,让自己变得越发强大,可以掩护家人免受冤屈。”江充意味深长道。
“江直指说得对,小子受教了。”
“好,李令郎节哀顺变,在下先告辞了。”
江充走后,李灼烁陷入一阵深思,江充和李广利到底有何友爱?他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番话?
李灼烁隐隐觉得,江充外貌上让他振作起来,其实是心怀叵测,让他永远记着这件事,对汉武帝心怀怨念,然后将心思全用在争权上。
权力啊权力,真是个好工具。纵然是李灼烁这样穿越而来的先知者,也不得不认可,只有权力才气让你在这长安城活下去。
既来之,则安之。而安之的前提是,你必须足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