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老人、年轻人、棋

　　这盘残局，在梦入神机第十卷里有一个离奇的名字，叫忏悔莫及。

　　也不知这名字所说的忏悔莫及，是说黑，照旧再说“红”。

　　……

　　“看来这个不懂棋的网红又要赢大师咯。”在杨铮左手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污浊的眼睛望着持红先行的网红，他的眼角有些惋惜地耷拉着。

　　看样子，他应该见过太多所谓网红下赢大师的名局面，他也应该见过了太多不懂装懂的网红说自己是象棋特级大师去招摇撞骗，去吸粉骗钱。

　　要否则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会带着一股源于骨子里的悲痛以及不满呢？

　　“你在说什么呢？秦小怜可不是网红，她可是货真价实的象棋特级大师。你知不知道她为了宣传象棋这项文化做了多大的牺牲！”刚刚因为网红坐在杨铮右手边的小年轻，听出了老者语气里的不满。

　　他跳过了老者那句话中摆在明面上的悲痛，恼怒地质问着那个老人。

　　他的语气不恭不敬，带着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嚣张和对世界的恼怒，他望着这个老人，开始细数着那个叫秦小怜的网红，工具棋这项文化所做的孝敬。

　　好比他说，秦小怜自掏腰包，去补上某家棋社专门给她粉丝学棋的打折福利。

　　好比她为了宣传象棋这项文化，推掉了许多商演，开始全国旅行，挑战着差异都市的街头棋王。

　　更好比，她在前段时间还捐了10万块钱给了某某山区去建象棋小学，她可是在直播间说过，她想要将象棋普及给学龄段的孩子。

　　在这个年轻人口里，台上那个叫秦小怜的网红似乎化为了一个高峻的巨人，她也似乎在化为巨人的瞬间，高高举起了手臂，给众人展示着纹在她苗条手臂上的刺青。

　　那个刺青，似乎写做象棋。

　　老人听着年轻人越来越激动的语气，他眯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他反问着年轻人，问他有没有见过那家棋社原来的学费？

　　他还问着年轻人，说她视频里街头棋王，是不是都是些穿着背心摇着大蒲扇鹤发苍苍的老人？

　　他更反问着年轻人，问他到底见没见过那所谓用10万块钱建成的象棋学校？

　　他的笑声，让年轻人恼羞成怒。

　　他的笑声，也让坐在他和年轻人中间的杨铮无法专注的看着台上的棋。

　　“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家小怜，那你敢不敢赌，赌她能赢下台上的象棋大师？”年轻人脸一会红一会白，最后望着台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秦小怜，他的脸半红半白又高声的对老人提出了赌约。

　　他的眼睛里透着疯狂，看样子，他是在克制，克制着遮羞布被揭开后的恼怒。

　　很明显，老人不会赌，也不敢赌，因为他懂棋，也懂棋谱，更懂这些人情世故。所以，他明白，这场商演其实也是在给那个网红造势。

　　虽然他骨子里的名为倔强和工具棋热爱的骨髓在如烈火那般灼烧，但他最后又重重的坐在椅子上，无能为力的望着台上。

　　或许，他不赌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想骨髓里仅存工具棋的热爱，被台上这酷寒的剧本所浇灭吧。

　　年轻人看着瘫坐的老人，他脸上似乎在骄傲，骄傲的自己喜欢的偶像能用胜负说话。

　　但他脸上的骄傲，还没化成对老人丧失勇气的讥笑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和你赌，赌那个大师，必赢。”

　　……

　　棋呆子似乎陷入了被动中，原本棋盘上黑方的优势，早就随着红方先手，逐渐变为劣势。

　　她要输了吗？

　　终于要输了吗？

　　她望着自己棋盘上剩着几个残兵败将，心里突然有着一丝解脱。

　　她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自从拜师之后，她这些年来，似乎鲜有败绩。

　　尤其当她吃透了《象棋残局大全》后，就连她棋王师父，也不再是她的对手。

　　她在此时，有些想她师父了，想那个儒雅，总是带着微笑的中年男人。

　　如果此时他还在世该多好。

　　……

　　“将军。”秦小怜第一次喊出了将军两字，仔细望去，这位网红早就出了一身冷汗，远没有镜头前喊出“将军”两字那般轻松。

　　究竟，她在刚刚几手棋里，似乎看到了失败后的自己。

　　明明，主办方早在三天前就把这盘残局破解之法见告了她，也明明在她左耳带着的耳机里，还藏着她背后团队里货真价实的一流象棋妙手来作为这盘残局的保险。

　　但从她耳机里传来的那位一流象棋妙手中断又哆嗦的声音中，足以看出这盘棋局，早就在劈面那位象棋大师不按套路出子的反套路中，一次又一次差点反杀着自己。

　　幸亏自己是红方，要么是黑方，早就被对手决定了胜负。

　　不外，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因为，胜利的天秤随着她的这一声将军，基本上也灰尘落定了。

　　她又有些敬佩又有些嫌弃的望着劈面还在思考的棋呆子。

　　她在想，为什么这个女人还在顽强反抗。

　　她也在想，等角逐结束后，自己看能不能用钱把劈面那个象棋大师收进自己的团队里。

　　她甚至在心里，都算好了最高的价位。

　　三十万。

　　对，就三十万，她应该没法抵过三十万年薪的诱惑。

　　大不了，也培养她去成为网红！

　　横竖这年头，妙手也好，明星也罢，不都憧憬着去成为一名粉丝百万乃至千万的网红？

　　尤其在这个互联网时代，流量就代表着金钱，也代表着未来。

　　现如今，她的流量已经到达了极限，否则她也不会去主动降低身价走秀，更不会凭据剧本去下棋，这一切都只能怪她身后的团队，货不真，价不实。

　　只要她的团队能有一个货真价实的象棋大师加入，说不定这位象棋大师能给自己带来三百万，甚至一千万的回报。

　　横竖，国内最顶尖的民间妙手，也就不到十万一年。

　　也横竖，只要带着传统两字的文化，在她眼里就是互联网上白花花的金钱。

　　……

　　杨铮望着棋呆子即将要输，他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他不相信能轻松击败自己和王富贵的棋呆子会输。

　　他不懂棋谱，也不懂什么残局红方必赢的定律，他只觉得，象棋这项运动，永远都市有着奇迹。

　　“输了吧！我就说秦小怜是象棋特级大师！你看那个大师都还不了手。”年轻人看见了曙光往自己这边倾斜，他又自豪的看着老人，也看着和自己打着赌的杨铮。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杨铮笑了。

　　这一笑，让年轻人有些迷糊。

　　当他随着杨铮的目光和笑容望向舞台，他也看到了棋盘上明明处于劣势的象棋大师，居然也在笑。

　　那个象棋大师的笑，明显要比杨铮的悦目的多，而且，她的笑，更是充满着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

　　啪的一声，

　　棋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