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丑时的月光开始由亮转暗，风吹动屋外的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尤为悦耳，苎条交织摇晃的潜影倒影在白色窗牖的窗纱上，显得尤为曳魅。在如此黑魅的深夜，看着窗外交缠互绕的枝条潜影，窗户这一头，尚且独点灯盏，女子明朗的面孔上在晃动的火烛辉映下逐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柳家五郎……今日万花楼之计与前两日上京流传的万花山上的种种细节想来都是柳家五郎加入谋划的，真是个智慧果敢，俊朗很是的男郎。看来当初在万花山上时，柳令郎便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了，也不怪我如此耐不住性子，实在是那辱我祖祖之人口出秽言，实在活该……
是啊，我东夷自祖祖征伐伊始，便有征服天下的野心更有睥睨天下的能力……之前祖祖纵马半生，有足够的戎马可与大成一争天下，但大成有颜公堂为首的几名悍将驻守边塞，实力到底不容小觑。归根结底，照旧祖祖心怀仁厚，“成夷之好”一纸契约，不仅换了它大成十多年的安宁，也为我东夷黎民构建了十几年牢固养息的生活情况……
颜公堂……颜玉……
想到了频频与柳五郎晤面，一直跟在柳五郎身边的，那杏眼樱唇的女子。女子面容不像自己这般浓眉大眼、有挺阔的鼻子，细看每个五官都不十分出挑，但温婉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和永远粉莹的嘴巴拼凑在一起确是尽显中原女人的柔和与清雅，说不出的融合相洽。现在虽是稚气未脱，但已然显出清雅之资。
唔？当年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曾让敌军能够闻名丧胆的颜战神的女儿确是如此……明澈单纯么？
没错，明澈单纯。
那是自己所没有的。最起码已经没有很久了，甚至对自己曾经是否拥有过颜玉那般不谙世事、清澈透明的眼神也不太确定。
自记事起，自己便流连在祖祖膝下，蹒跚学步时就趴在祖祖足下，听着祖祖在朝堂跟群臣商讨国政，五岁便被祖祖带入了战场，那是和北狄的一场战争，也是第一次身临其境地看到血光、厮杀、军号和军魂，不记得怕过，只记得小小的自己看到士兵大胜而归以后昂扬着向祖祖宣称“洵美不日亦如祖祖般坐军告捷也！”惹得祖祖兴奋地向部下们笑了很久，恰似比他打胜了北狄还要兴奋……厥后长大，祖祖便亲自教我骑马射术，惹得部落的同宗兄弟们好不羡慕。再大一点，便帮着祖祖批阅奏章，随着祖祖亲征沙场，自己就是能看透满藏心机的大臣，也明白利用大臣间的掣肘之术，在战场上对违反军令、贪生怕死者，更是绝不留情地斩杀……
倒是记不清，自己幼时曾经也有过那般清澈的眼神么？
女子微微皱眉扶了扶额，把心思从遥远的影象拉回来，当前两国情形……
现在父汗掌国数载，虽然并未进据中原，却在这几年于大成、东夷界限屡屡掀起战乱，大成的小天子虽登位不满十年，政绩却已斐然，可见大成新皇并非尔尔之辈。以这几年小天子对父汗的屡屡挑衅对策来看，他也并非像他天子老爹一样想要对边塞接纳怀柔政策来换取天下太平——边塞不稳，天子既不出使谈判又不派兵出征，边塞的大成驻军规模却是一年比一年壮大……此用意确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可见这登位不满十年的新皇并非如父汗所想的那样简朴，新皇比之先父，文治武略不仅不差丝毫，甚至还多了一分可怕的——野心！
野心就意味着青云之志，意味着一统天下的理想，同样，也就意味着免不了的征伐血刃，意味着生灵涂炭，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然而有野心的不止大成的小天子，同样另有自己那杀人不眨眼的父汗，父汗自祖祖在世时就阻挡议和之策，一心想要西攻中原，实现开疆扩土的宏愿。祖祖在世时父汗隐忍不发，祖祖一去，便再也无人可以阻止父汗的野心了……有野心不行怕，可怕的是野心家太多，二虎相争，难免一伤，如今两方野心都未尽显而已。
那灯火摇曳的阴影下的笑意似是隐约显出一分不屑的挖苦。
一来小天子登位不久，大成的政权、军资、人心都未准备充实，尚且达不到完备的兴兵条件；二来“成夷之好”的协议究竟是先皇所签，贸然毁约，朝中难免有大臣阻挠，这点倒是跟父汗的考虑不约而同，大成和东夷，谁都不愿当这撕毁先皇协议的肇始人而已。现在两方虽然都未兴兵，暗地里两方天子对祖祖和大成先皇签订的“成夷之好”协议早已是视如无物了。
现在父汗雄心勃勃，目标是西攻中原，屡屡犯境，而那头大成新皇也是稳兵驻军，平定东夷的野心昭然若揭……两国形势早就如同水火，两方都已箭在弦上，只待哪一方来把那弓弦轻轻向后一拉，外貌宁静一触即破，一场大战便汹涌而至。
灯火的影子摇曳在墙上，那密长的睫毛随着眼睑微微颤了颤，昏暗的烛光下女子的神色昏暗不明。
而双方是否交战，是否能够交战，当前大成国政如何，新天子有何动向，若是此时此时父汗贸然兴兵两国互有几分胜算……
这即是此次世洵美潜入大成的真正目的。
父汗虽有野心，却诚如祖祖所言，也有刚愎自用，嗜血成性的致命缺点，这几年东夷虽然也在不停壮大，但父汗执政手段过于残暴，不仅朝中大臣颇有微词，就是士兵之间也对其苛政严军不无怨言。而近年来父汗掉臂多名签臣的谏言，西攻的势头越来越明显。我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父汗贸然行动，不能把祖祖建设的基业毁在吾辈之手。
而那登位不足十年，却智谋尽显的大成新皇，到底，对我此次潜入大成做何反映，又如那边置呢……
世洵美的嘴角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曳影下，又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月色徐徐暗了下去，苎条枝在夜风的吹动下，仍然摇晃在点着灯的屋子窗牖上。
翌日。
“郡主，照旧让臣跟您一起进宫，以防不测。”无影单膝跪地，向面前盛装的女子叩首。
“不必，”只见女子一边在铜镜前用铅钿画着眉尾，一边轻启嘴唇，“你自去办那事就好。”
“可……我们此番乃偷潜入境，郡主今日只身入宫，臣实在担忧那大成新帝对您歹测……”无影犹豫着开口，毅然直挺挺跪在女子面前。
女子轻轻把眉尾勾勒成型，又在铜镜前左右细细端详了自己的妆容，满意的勾了勾丹绛色的唇角，才转身向无影挥了挥手：“放心，如今大成和东夷处境虽势如水火，但时机尚不成熟，大成新帝不会对我如何，我若料想不错，今夜还会对我夜宴而遇。”
无影抬首，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七郡主褪去男装，着一身觐见王皇的正装华服，眼神不由亮了亮：七郡主自从东夷启程之日起，为了方便行事，一直以男装示人，如今换了女装，照旧要觐见大成皇所着的最庄重的华服，属于东夷七郡主的那般肃穆与皇家气势不怒而威，虽是神色闲闲却给人以王的压制气势，这，才是自小随着先皇在沙场屠戮、在政界纵横的东夷七郡主！无影心里不由的无限臣服，定了定神，才把头埋得更低：“是，属下遵命。”
“哎，哎，六子，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听说东夷郡主来咱们上京了。”
“什么昨儿夜里来的，听说那东夷郡主早就来上京好几日了。”那叫六子的一边搭着早食的帐篷一边跟另一小厮说。
“是么，怎么一点儿消息没有？昨儿夜里我那在万芳楼外做灯花生意的挑担回来跟我丈母娘说的，我家那口子正好昨儿在她娘那儿送了一些方子肉，听来跟我讲的。说是夜里金街上的人都传遍了，说昨儿夜里见东夷七郡主在万花楼大堂喝酒来着。”
另一憨实的高个子小厮这时候抱着生炉火的柴来了，显然不信地问：“你那挑担一辈子连上上京都还没走遍，哪儿能识得那传说中的东夷七郡主，想来是说混话的。”
此时叫六子的利利索索地把帐篷搭好，又插上了幌子，才一脸自得地跟那高个子伙计说：“这话你算是冤枉了王二那不知名的挑担了，虽说王二那挑担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但说此一言的可不止他挑担一人，咱们跟金街离得远，昨儿晚上整个金街都传遍了，说是看见东夷七郡主在万花楼大堂呢！”
王二这时候开口了：“对对对，倒也不是我那挑担一人说的话，他虽在万花楼劈面支了个摊子，可他哪儿识得东夷郡主的模样，他也是听街上来往的令郎哥儿们言论而知的。”
六子看高个子一脸狐疑的心情，又开口道：“你别不信，咱民间虽说蜚语甚多，可能在坊间流传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东夷郡主来上京这话不是没有来由的——”
顿了顿，看看周围的人，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昨儿啊，有人看见柳家二令郎，当今驸马爷柳书文跟一女扮男装的朱紫在万花楼一楼大堂攀谈，那柳书文言语间神色恭谨，柳家二郎什么人？那可是当朝明环公主的驸马，两朝重臣柳明言之子！能让他神色肃穆且言行间颇为恭谨的，定然不是一般人。况且传言说当日有见过几分居世的令郎哥儿们都识得柳书文，却无一人见过他劈面那朱紫，京中朱紫总是那么有数的那几位，而此人却无一人相识此其一；愈甚者，传言万花楼里的小厮在给他们送酒时听见什么“郡主”、“东夷”之类的字眼……此其二”六子越说越激动，早已走到火炉旁凑在高个子身前。
那叫王二的看见，也凑到了二人跟前：“如此说来，可是我那挑担说的不错了。”
六子嘴一撇，又看了看四周，才招手让二人低下头，又压着声音继续说：“何止呢！如今坊间主流传言分为两种：一则说是昨晚柳家二郎风骚病犯了，正幸亏万花楼会相好，可巧在大堂遇到了东夷七郡主，见那郡主随着男装却妩媚特殊，便上前搭话，恰这郡主也对风骚不减的柳家二郎一见钟情，一来二去，二人便攀谈起来，恰让送酒的下人听见了二人的谈话，这七郡主来上京的消息才传开的。”
看见二人不约而同所在颔首，是了，柳二郎早年风骚之名遍传上京，又听说那东夷郡主英姿飒爽，容貌特殊，想来也是好柳家二郎这种偏偏文令郎气质的男郎的，那情窦初开的东夷郡主难免会对风骚倜傥的柳二令郎一见钟情，共叙身世。青楼初遇，一国郡主，一国驸马，两厢情悦却生不逢时……啧啧，真不失为一番苦情的浪漫故事……
此时正在驸马府准备入宫同皇上接见东夷郡主的柳书文打了个喷嚏，奇怪的揉了揉鼻子，心想：这天气尚且暑热未去，如何就着了凉呢？定是昨日被那东夷郡主惹的晦气还未散！看来今日或非吉日，在朝堂上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个难缠的东夷郡主啊……
六子突然咳了两声，把二人飘飘然的“风情本子”剧情的神往拉回来。“可这第二种蜚语则大不相同了！”六子拍了拍高个子伙计的肩膀，“记得前几日你给我盯梢，我溜去百玩馆听楚先生说书的事吧。”
高个子点颔首。前几日王金之死整个上京留言纷纷，楚慕先生前来说案，自是让人不能不听，那日不仅六子去听楚先生说书了，掌柜的也掉臂生意，把活儿交给自己便跑去百玩馆听书去了，听说那日百玩馆门口人头攒动，一直挤到了大街上，听说已经严重到车马难行。官府也没措施，楚先生说书结束后，疏通了很久才如常。高个子还记得那日六子和掌柜的回来给自己说的场景。
楚先生说书，王金之死，第二种蜚语……
！莫非……
高个子瞪大眼睛，看向六子，六子继续道：“这第二种传言，说是东夷郡主可不是昨儿夜里来的，而是早就来了好几天了，甚至前几日那王金之死……没听楚先生说么，是因为那王金避雨时对东夷一族多有不逊，恰好让同在万花山的七郡主听见了！啧啧，你们想想，听说那东夷郡主自小比男子还要英武，自小在死人堆里拼杀过，更有传其性子狠毒，那日在万花山上听见王金的混言，当夜就派人把他谋害了！结合楚先生所说，施毒之人武艺高明，别忘了那东夷就是制毒鼻祖啊！这么着就有了这番传言，说是柳家早已听说那东夷郡主偷潜入京的消息，故而昨夜特在红芳楼设计，想要引那郡主再向王金那姘头妓子下杀手时将其一举拿下，谁承想，那嚣张的东夷郡主竟是那么赤条条地去红芳楼亮了身份，反倒摆了柳家令郎一道……”
嚯！！
王二和高个子伙计都大吃一惊，正要再向六子问什么，突然听到从西边传来了哄哄吵吵地谈论声，往西望去，只见西街边聚集了许多几何人群，一边窃窃私议一边踮着脚往西边看去。
六子三人皆是不解，往日这时辰倒夜香的还没出来呢，怎么今儿个这么多人起早，发生什么稀罕事儿了？
三人正狐疑地顺着人头聚集的偏向望去，只见一驾六牡鎏金的华车，徐徐从西边露出头来。
六匹虎皮作鞍的骐骝马又壮又高，踢踏之间马辔上面悬挂的金环铜圈相互碰撞，铃咚作响，马车上载的是一个四方阔大的绛紫车厢，远远望去，六马车厢后面还随着多个拉着镶金描边的箱马队。
人群随着马车的前行也慢慢随着涌到了馄饨摊前。
“诶诶，这位，那马车上是什么人？可是昨儿夜里传的东夷郡主？”六子向一个踮着脚向马车伸着脖子的短打衣着的人招手。
“可不嘛！昨儿夜里传了一宿，说是那东夷郡主偷潜入我大成境内了，还传言说什么前几日惹了命案子也是这位，这不，今儿这七郡主就如此轰轰烈烈的往东皇宫去了呢！呦，你瞧瞧这阵仗，极尽豪奢，哪儿像是偷潜入境的那般，想来传言禁绝。”
旁边跟他一起的人撞了撞他的胳膊，嘴巴撅着向已走过的六牡车厢那边努了努，说：“道也不尽然，没听说么，坊间传言那王金就是这东夷郡主下的杀手，况且此次悄无声息在上京潜了十数日却无一人知晓，本就已经为世人所道了……如今身份将露，这不，人家绝不避忌背了命案讼事，甚至是华车绮服的轰轰烈烈的才给咱们新皇去拜个晚朝……啧啧，早就听说这东夷郡主嚣张的很，如今看来所言确是不需……”
车厢内钿妆珠饰的女子双目紧闭，车马外一路的议论声一直不停于耳，但女子并不在意外面黎民如何议论的，但此次我东夷郡主乘华牡、携十一宝箱浩荡出行的效果便已是到达了：既然自己身份已然袒露在蜚语之中，不妨正大灼烁的在这上京之中走一遭，向大成宣布：今日，我世洵美来了。
皇宫。
不仅市井之中蜚语四起，朝堂上早已在下堂密密麻麻着装整齐，期待天子上朝的大臣们也早已是议论纷纷。
朝堂左列。
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窃窃私议，低声道：“昨日夜里皇上临时下诏，说是今天百官卯时便都得集于朝堂，说是接见那东夷国的七郡主？”
吏部尚书手执笏板，也啧啧称怪：“可不是，昨夜已经睡下了，下人突然来报，说宫里来了人，竟是那东夷郡主来了我上京，今天就要朝见天子，可是之前也没听说这东夷要派郡主来大成，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朝堂后列。
礼部尚书瞪着眼睛，摸着胡子向工部尚书诉苦：“呜呼怪哉！呜呼怪哉！自古以来，两国出使必先奏请书信一封，通常在使者到达访国之前就该派信使快马加鞭，先将国君书信交到访国国军之手，待使者入朝才好准备相关接待之礼。如今这东夷既无书信又无来使，东夷郡主突然到访我大成实乃怪事！这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工部尚书看向高堂的龙椅，又转过头来向礼部尚书偏头说：“孔尚书您一心攻潜礼法书海，对外面那些市井蜚语自是不知晓。我听说啊，现在民间蜚语四起，说是这东夷郡主不仅是黑暗潜京，而且早已在上京流连多日了，听说啊，前几日万花山的一个命案还跟这位七郡主有关系呢……”
朝堂中列。
兵部尚书显然听到了工部尚书的“市井蜚语”之说，挑起眉头向旁边的刑部尚书说：“朱尚书，对于郭尚书所言的这‘市井传言’，呵呵，您怕是不陌生吧。这七郡主潜入我上京多日的事，只怕您刑部尚书是第一个知晓的吧！”
刑部尚书一听就惊惧的往朝堂上瞥了一眼，见天子还未来，便立刻向旁边的兵部尚书吹胡子瞪眼地反讽道：“哼，孙尚书您实在是过谦了，您在东夷和我大成领土派军二十万常年驻守，这女儿之身的东夷郡主竟然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我大成十数日之久！这七郡主违反法度入境不提前通国信也就而已，本该您第一个知晓这东夷郡主来京之事，竟是生生把这知晓首臣让给了我，哼，老身实在是但受不起！”
刑部尚书这话就很实在了：你孙尚书在两国领土驻守二十万雄师是干什么吃的？竟生生让东夷一个小郡主潜入上京十数日还未觉察，你驻守之职何在，此时倒有脸来怪我刑部跟那郡主牵了人命讼事……我何尝想跟在那郡主觐见吾皇之前就扯上这晦气的关系！
兵部尚书自是听出了朱尚书的挖苦之意，也气的歪了胡子：“哼！朱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前几日万花山之案事有反常，你就该查出这案件的始作俑者并实时上报吾皇，也不至于民间都传遍了才让那东夷郡主在我大成朝堂姗姗来迟，拂了我大成的颜面！不知是否是朱大人刑部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拿了俸禄却日日闲散过活，未尽心给皇上办案，连一个小小的东夷郡主都查不出来么！”
刑部尚书翻了个白眼，回手道：“哼，我刑部的人自有我来统领，孙大人您照旧趁此时机再向圣上进言，再往边塞多派上二十万雄师驻守，二十万雄师的眼睛连一个小小的东夷郡主越境潜京都不看不住，想来再填上二十万驻军的眼睛总能制止下次泛起这等让吾皇威严受齿、我大成名声受辱之事了！”
刑部尚书一番话实在是回的点水不漏又讥笑甚甚：你兵部的第一道防线都没驻守住，还在这儿对我刑部指指点点，先把自己的驻兵管管好吧！哼！“小小东夷郡主”我都查不出来，既是“小小的东夷郡主”你那二十万驻军怎么就没发现呢？难道是二十万雄师眼睛不够使？没关系，启禀圣上，让圣上再给您加二十万驻军，这回四十万驻军的眼睛可好好儿看紧了，别再让下一个“小小的东夷郡主”再从您眼皮子底下越境而入了！
这边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你一来我一往，都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索性都不再言语。
朝堂右列。
现任大学士姚杏溪走到柳明言身边问：“老师，不知这东夷郡主此次入我大成作甚？”
姚杏溪当年科举考试时是柳明言主考，本就有恩师情谊，厥后中了状元以后又因敬佩柳明言的淡布蚵、倾佩柳明言的学贯古今，又拜到柳明言门下，尊称其师。而姚杏溪如今能做到内阁大学士与柳明言的提携也分不开。
柳明言自上朝伊始便听到群臣们议论纷纷，但并未讲话，只是双手执笏，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上朝。此时最自得的门生来问话，便开了口道：“如今我大成与东夷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皇上对东夷屡屡犯境之事颇有不满，而东夷现任君主世纪风西攻中原的野心又是昭然若揭。而两国都碍于先皇签订的‘成夷之好’的盟约不得不维持外貌宁静，殊不知在这外貌宁静的背后早已是波涛涌动，箭在弦上。”
见学生在一旁颔首，柳明言继续说：“风雨未来只因一则两国都不愿做那撕毁盟约之人，二则双方都有所忌惮，现在还不是交战的最佳时机。但那世纪风是个头脑简朴、残暴成性的，从这几年他耐不住性子屡屡犯我领土便可得知，他西进的意头怕是再也不能被东夷那群前朝老臣所劝下了。现在日入朝的这东夷郡主确是不容小觑，莫看她是女子，却拥有男儿般的勇气。自小就被世天林看成“东夷接班人”的女子，可非寻常之辈，既兼有征战沙场的将军气概，又同时有纵横捭阖的政治手段，此女确是拥有远超其父的头脑和胸襟才会如今只身潜入我大成。东夷郡主此番前来，目的无非为二：其一，打探我朝心思，看我皇看待当今两国关系是何看法，而且对那如今在野心勃勃的世天林手中的东夷国计划如何安置；至于其二嘛……”
姚杏溪看见老师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的叹口气，继续说，“这其二嘛，自是探听我大成的虚实。要说这从小随着世天林在朝野中历炼出来的女子无开疆扩土的胸襟自是不行能的，东夷郡主也不是不想西攻中原，只是她越发聪慧有谋略而已，没有掌握一定不会向她那父亲一样轻率刚愎。此番前来的目的之二即是一探我大成虚实：新皇登位不足十年，我大成却风调雨顺，民生富足，这小郡主也是存了一探虚实的心思，来看看我朝新皇的政绩，我朝的政权，以及我朝国力是否是一个它们东夷打的动的国家。”
“原是如此，学生受教了，”姚杏溪向柳明言行了一礼，又道：“想来这东夷郡主简直非寻常女子，竟有如此的胸怀谋略……”
柳明言捋了捋胡子，目光幽深：“是啊，现如今那东夷国君世纪风倒是不足为惧，若是哪日这东夷七郡主登了东夷帝位，我大成怕是确逢对手了……”
姚杏溪又躬身道：“不知皇上对于此次七郡主潜入上京十数日才来觐见的怠慢行为如那边之。”
柳明言闻言转身，微微一笑道：“杏溪啊……我们这位天子的谋略智慧可也并非是寻凡人可想象的……有时候老朽竟一ㄇ猜不透天子的心思，皇上执政数载，已经越来越有做帝王的风范了……”
这话并未正面回覆皇上会如那边置怠慢潜京的世洵美，却让姚杏溪后背悄悄渗出了一层冷汗，原来平日里不动声色的小天子竟是如此讳莫如深么，竟让老师都猜不透心思……
正想着，只听堂上传来太监悠长响彻大殿的声音：“跪！——”
众臣皆跪。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身着明黄朝服的颀长身影在龙椅上坐下，看了看殿外东侧刚刚升起的红日，一片明亮洒落在如今整整齐齐向自己膜拜的众臣，眼光在众朝臣的背上逡巡一圈，便轻轻开口，一个清朗降低却能够让殿内的每个朝臣都听获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众爱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