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找了家医馆,进去处置惩罚下伤口。
有着药香或檀香的地方,我会感受到很舒服。这种静谧感,是花香果香不能相比的。花香生热,果香生馋,哈哈。
我坐在生凉的木板凳上,俯在桌上看着老郎中一点点的清掉念奕安双手双臂的血渍。有晚风吹来,很是清新,轻轻吹过他的伤口,他的疼痛也会减轻许多的吧~
刚刚那一刀划破了袖子很是吓人,现下经过检查,伤口所幸不深,更未曾伤到经络。也是庆幸。
虎口的伤口是海碗碎片割的,双拳的血肉模糊是捶李成蕴捶的,我吁出一口气来:“嗐,没事就好!你适才真是个小疯子!”
他笑着,刚刚动过的怒气还未全消:“这样的人早该修理了。”
我拄着半边脸歪着头看他:“奕哥哥真帅。”
我这一句,使他受宠若惊。
当一小我私家的情绪往内收敛的时候,往往比外放要深刻。
念奕安就是这样的一小我私家。
所有的喜欢都深住眉间。
相顾而笑,他的轮廓在我眼前高峻了起来,直到满眼都是他。
我开始觉得,我的世界,不再独身一人了……
我二人慢慢行过几条大街,拉长的身影是心中草长莺飞的绵绵情意。脚印化作一枚枚印章,刻录在配合走过的大街小巷。
悠回王府门前,将要踏进门槛的时候,念奕安突然一怔,站住了。
扭头对我说:“我应该要受家法了。只两件事嘱咐你,第一件,切勿替我求情。第二件,不要为我担忧,皮肉之苦而已。”
“啊?”
我张大了嘴讶异说道:“受家法?凭什么!是别人挑衅在先,你已经一忍再忍了,向王爷解释陈情,该能免的。”
念奕安笑叹道:“小菟子,每家家风差异。从小到大阿耶都在告诉我,罚我的是家训规则,而不是爹娘。所以,一经冒犯,必不纵容的。”
我突然对这种看法肃然起敬。
可一看他双手还缠满了绷带,便有亮晶晶的工具在眼睛里打转。最近这泪窝,是越来越浅了。
我吸了吸鼻子说道:“若真的躲不外去,那趁有时间,在身上加个棉垫子去。”
他哈哈一乐:“你啊!当掌刑的是吃闲饭的呢?好了,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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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预感真准确。
进了二门,便看见院中灯火通明。
王爷已在堂屋前正襟危坐了。大令郎、二令郎、二少夫人、管家近侍等皆立在两侧,无人敢作声。
一仆人手中握着的木杖五尺之长,漆的油光锃亮,格外打眼。
这局面立即震住我了,看的人满身打怵。
所谓家法森严,极重严苛,像是过堂受审一般。
念奕安轻推了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推到了一边。而他快行几步,跪到了羌王爷的面前。
王爷启口:“回来了,可是闹够了?你在外斗殴的事,倒比你人回来的还快。”
念奕安模样敬重的低着头:“孩儿有错,知错。错在不应跟无礼挑事之人讲理,使气,意气用事。至于其他,孩儿无错。”
王爷冷哼一声,顺带看了一眼我。我生起羞涩,躲闪着王爷的目光。
王爷转回双目,看着态度坚定的儿子,朗声一句:“好——,有继续。”然后话锋一转:“不外,家法有违,自己说,犯了哪一条?”
念奕安回话:“家法第十五条,言行不慎,妄作是非,饮酒滋事,斗争伤损。按制……各笞十杖。”
王爷虽怒但有制:“你既自知,我也不再多说。总共四十,行家法。”
我深蹙着眉,心中满是疙瘩。见二少夫人在用手指绞着帕子,谁能不胆怯呢?
念奕安往后跪行了两步,跪直了身子,一副咬牙硬扛的模样。
掌刑的拎着板子过来,甩开膀子往哥哥的身上盖去,噼啪听了响儿。
我能感受的到,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疼的!
可我如何能阻挡得了王爷教子?若真去阻止,亦不是哥哥的意愿。只看到第三板落下,我便坚持不住了,双手一捂住耳朵,流着泪跑开了。
可是捂的再紧,也能听见竹杖咆哮而来,重击在他身上的声音。他的痛楚被自己深深锁在了喉中,实在按捺不住了,才低呼一声,声音小到险些不使人听见。
跑回水精域,我把事情讲给冬休,抱着她一通哽咽:“为什么!为什么好人要受过恶人得自制!为什么?!”
冬休拍着我的肩膀,扶我坐下,慰藉我说:“许是所有家训的初发心,都是希望错者悔改,贤者更贤吧。”
我用帕子抹着脸:“可这明白是尊长们的执着!什么是错?什么是贤?看问题的角度差异,立场差异,都市因时而异的。明明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小婵人小鬼大的端着零食凑过来给我吃,忽闪着眼睛嘟着嘴说:“可是,姐姐喜欢的照旧在这样家训下长大的奕安哥哥呀,而不是喜欢自由不羁的成蕴哥哥。所以说,家法严苛一定是很大原理的。”
这……
我惊看着随口一言的小孩,自省到——我是不是有了一些,享受到果子的鲜甜,却痛骂栽培辛苦的糊涂想法?
转天一早,我穿好制服,应王爷要求,一同去左相家登门致歉。
可是大门一开,一辆马车同时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竟然是相爷赶在我们出发前,把李成蕴绑了来!
相爷揪着他身上的麻绳,提溜到王爷的面前,呵叱道:“你这畜生!还不向你念阿叔赔罪!”话没落便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
那头上裹着布条,伤口还一片红的李成蕴一脸怒气,怄的满面通红,不情愿的被踢跪在地。
王爷赶忙上前扶他:“使不得,李令郎快起。”又满脸暖笑东风对相爷说道:“您这是做什么!小王本欲过府致歉,怎料兄长早来一步,内疚内疚!我这不肖之子昨夜里被行了家法,现下房内养伤,否则定叫他亲往!兄既来,正厅待茶,快快有请!”
相爷抿嘴一叹:“唉!你打孩子做甚!真是小题大做!哥儿之间打架,稀松平常,你我年少之时,是何模样?”
二人互道着不是,携手往前厅去了。
李成蕴没理我,头也未多抬,只黑着脸,像个行走的粽子,也跟进去了。
我站在大门口,无意的往远处望望,北归的大雁刚刚醒来,又结成了队,在晨光中穿梭。
恣意的抻一抻我的侧腰,再涮一涮。许久未跳舞了,舞功也基本废了。
我这心血一来潮,说练功就练功,直接就在门口拿了个大顶,搭在墙上一个拱桥,倒着看一看这世界。
有一人大头朝下,朝我走来了。
“小女人,你这青天白昼的嘚瑟什么?哼,我也会。”
嘿……
听这声音是个岁数极大的老婆婆,却似乎比我还幼稚,谁嘚瑟了?
她将手中的箩筐一扔,在我旁边也拿起了大顶。把头转向我,嘿嘿一笑。
见她满脸的皱纹却有着活灵的眼睛,花白的头发乱蓬蓬,一脸的夸张心情。嗯,生理年龄七十,心里年龄七岁。
腿一蹬墙,我便下来了。控的太久,裙子一直往下出溜,快露出里头衬裤了。
她见我不玩了,也随着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对我略略略,做着鬼脸。
这时门房闻声出来了,马上轰她走:“去去去!”又对我说道:“玉舍人可莫要理她,从咱们住进来,这疯婆子就日日在府门前捣乱。”
我不禁笑了,今日始才见着她,该错过了许多乐子。
老婆婆不瘦不胖贴骨膘儿,一身的衣裳满是油光,就快看不出底色来了。可那精神之活跃,我说真的,许多青年都不及。
她压低了气声,偷偷问我:“这是右相府吗?”
我惊了,竟另有人问这种问题,遂答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怎么了?”
她突然焦躁起来:“什么以前是!是就是是!又在骗我!我就是来问问,中书令他……”
她又一转娇羞貌:“他,何时纳我,接我进府啊?”
可我未来得及答话,她便又开始小声啼哭:“嫁衣裳红的很呐,可他说不要我,就不要了。”
然后又,哼哼哈哈,一通阴笑。
她这张脸皮改色认真是快,简直应接不暇!
跟我凑的更近了,他的眼神带上了毒刺,自得的对我说道:“我可知他私藏吃肉傀儡的秘密,那些傀儡密密麻麻,数都数不外来。”
我蹙眉,听她继续往下说。
“正室我都不求,若连小娘子的位置也不给,我便去御前!告他一个心怀叵测的大罪!”
我问道:“吃肉傀儡?在哪儿?”
她眉飞色舞:“呵呵,他藏傀儡的地方,照旧我阿耶主建的呢,他竟然还以为我不知道,真笨~”
说完这句话,她摆摆手,起舞般忘形离去。
我随着她走了几步,想再问她些什么,她却只管哼唱不成调的小曲,当我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