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檐角的风铃,在或缓或促的铃铃声响中交替更迭。
节气变换,只是转眼间的事。
苹果会不时把她嘴边的烧鸡分与我半只。苏姑姑有一天着人送来了两样工具——只有一根的“汤饼”,也就是后人说的长寿面。另有一盒冒着红尖尖的小寿桃。
说是特意为我补过生辰。
寿数越高,寿桃越大。我的寿桃一口一个。夹心照旧桃子酱,甜蜜蜜的。
霜降后的残秋,农历九月将尽。天高云散,霜肃露结。
翠色拂褪去,万物当破败。
一场大风裹挟着冰雨,将所有树叶打落个洁净。新发下来的袄裙穿在身上如同纸片,依旧把人冻得哆哆嗦嗦。
除了须要的走动,我和萧娘娘连续两天蜷缩在床上裹紧被子,开始了蛰伏。现在呆在暴室对于我这个懒虫来说真的是极好,不用再一整天奔忙于后宫和掖庭之间。
九月最后一天的清早,天还半黑,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萧娘娘叫起了床。
“小菟小菟,你最近怎么不喂你的宠物了?”
我揉开眼睛:“我何时有宠物了?”
她邪魅一笑:“嘿,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前阵隔三差五的弄一碗肉搁在外头,是不是你干的?”
“你怎么知道?”
她拍了一下我的脑袋:“同住一个屋檐下能不知道么。快起床快起床,我的宠物也该喂了。”
“哈?你的宠物?井里的龙王吗?”
我被连拖带拽离开了热被窝,夹带点起床气。这么一大早巨冷巨冷的,非要在院里喝西冬风。
她指着院里井架上吊下去的井绳说:“刚给它送下去一块肉。”
我这时才猛然觉察:“哇哇哇!!娘娘,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她也愣住了,半天才癔症回来:“是诶,是能隐约瞧见人模样了!”
她兴奋的直拍双手,拍完了,又来搓我的脸:“小菟啊,你跟我想象中长得一模一样。”
我俩在院子里兴奋的直蹦,直听见水井辘轳“咕噜噜”声才止住。
萧娘娘急遽趴到水井边,小声招呼我已往:“快来快来,它开始吃了。”
我感受有哪里差池劲……
“娘娘,你从哪儿得的肉?”
她倒爽快:“柜子里你的腊肘子啊。”
“你,我特意留个肘子等立冬邀朋友过来用饭的!”
她抚着我的背:“一样的一样的,我的宠物也重要啊。”
等瞅着垂在水中的井绳没了消息,萧娘娘笑眯眯的说:“它吃完了。”然后便轻摇辘轳,将绳子卷了上来。
井绳上果真只剩一根骨头,而肉已被啃食洁净!
萧娘娘自得着,“这下信了吧,我就说底下有水猴子,牙齿尖锐着呢!”
我捂嘴作呕:“我再也不喝井里的水了。”
随着,萧娘娘便给我讲了她和这只水猴子的故事。
萧娘娘本名叫萧媞,身世于前朝大姓萧氏一族。从小家里伯母多,婶母多,兄弟姊妹更多。作为不受器重的孩子,纵然是在院中疯玩,忘记用饭的时间,也并没有使尊长发现饭桌上少了她一个。
她倒也不受什么影响,认为别人不看重自己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关。离爱无羁缚,不被看好便也不受管制,家里的私塾索性也不上,每日玩泥巴就这么玩到了十二三岁。
时光如水,原来以为日子就这样每天流泻下去了,懵懂过一生何尝欠好。
只是厥后总听家里人说,外面在打仗,族里的钱充了不少军饷。再到厥后,家中的佣人缩减了,情况每况愈下,每小我私家都在简衣缩食。
以至于菜市井往家里送鱼送肉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于是一群嘴馋的孩子,听说庄园后头的小水库,今年长出来了许多野生鱼虾,便约着一起去瞧个究竟。
她和几个兄弟姊妹偷偷跑到堤坝上。长工说的没错,水面上不时有鱼儿跳跃翻起的水花。
只是别人都忙着打鱼撒网,萧媞却沿着堤坝往前去,被一颗野桃树引了已往。
那时初夏,粉绣球般的桃子挂满了枝丫,生的如此之好。
桃子香甜。她选了一颗最心仪的摘下,拿到水边清洗掉外貌那层绒绒白毛。
正搓着桃皮,水里浮出一个小脑袋,也是白绒绒的模样。
萧媞先是小小一惊,却发现是只不大寻常的小猴子。它的毛尖为白,毛根为黄,另有浅绿色的毛发穿插其中,毛质短硬,呈发散状很是蓬松。可小脸儿倒跟此外猴子没什么区别。
只见它两只精灵灵的眼睛望着萧媞手中的桃子,红润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巴。
“你也想吃。喏,这个给你吧,一定好吃呢!”
年纪小小的萧媞感受分享是件快乐的事情。
她转身又在桃枝间摘了一个,于是一人一猴就蹲在水边啃着那颗甜蜜,心中满是简朴的快乐。
小猴子吃的美美的,把自己的小爪子搭在萧媞的手臂上,算是谢谢,也是亲近。
直到别人唤她回去,她才记起来这水库原本是打渔的。临走之前,她又从树上摘了几颗放在水边,跟小猴子说道:“我要回家了,这几颗果子我放在这里,你想吃的时候就自己游上岸来拿。”
经此一事,萧媞便有了一位神秘的朋友。但她却不敢告诉家人,因为她记得尊长们说过,在水里面生活的水猴子叫水尸鬼。千万个欠好。
“真的欠好吗?可是它爱吃水果,也没有獠牙。”萧媞满满的疑问。
确实,每次萧媞带水果给它,它都吃的开心。纵然一年已往了它越长越大,可是面貌看起来一点也不凶,照旧整整齐齐的白牙齿。有时用石头吊水漂唤它出来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根儿水草在嚼呢。
“这该是只吃素的好水猴吧!”
萧媞心中拿定看法。
而事情的转折点就在于,又是一年盛夏。
一场稀有暴雨,连续五天五夜的银河倒泻,使水库决了堤。冲出来的洪流浇坏了大片的农田,家里前去囤土治水的人们在积水的田地了捡到了一只“怪物”。他们把它手足反剪,用木杠抬回家扔进木笼里,用它来祭祀发怒的水神!
整个家族的人,沸沸扬扬过来张望,待萧媞挤进人群,却发现被绑回来的是她的好朋友。可是再多的告饶求情都无用。
可也是在那一天,家里来了位大人物。
族长召集了整个家族及笄年华的女子,当着大人物的面儿问着各房当家的:“时下新朝伊始,天子必当丰裕后宫,哪个房里主动推荐自家孩子送去宫中上承天恩,下耀我族的?”
萧媞那刻顾不得别人的看法,只一刹那便做好决定,出列两步正色说道:“我愿意。”
族长许是被她的冒失唐突和不知腼腆惊了一跳,欲要责怪,却被大人物的叫好声挡回去了。
“大人,不外小女有一个条件,我要带上今日家中捕捉的那只水猴子,一起前去京都。”
萧媞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自己在那一刻竟有这么大的力量。
那位大人物就是莫名其妙认定了她,不仅允了她的要求,还说为了让她们经常相见,便把猴子撒进了新建皇宫中的人造湖里——西海池。
萧娘娘讲到这里,我不由得打断她:“猴子不是在后宫的西海里吗?怎么跑这井底下了。”
她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没知识,地下的水本就有暗河,可以顺着水流游过来!”
“哦哦,原来这样。”我点着头继续问,“您说的大人物是谁呢?”
这时娘娘的眼神突然变得悠长了。
只淡淡的说:“陈年老事了,他究竟是玉成了我?照旧误我一生……”
她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便心情跌入低谷转身进屋了。
我突然觉得我和萧娘娘很像,她被命运裹挟而来,我也是。
原本的凡玉菟是什么样?她为什么要跳崖?她会不会没有死,我想知道她的情况。
于是,我决定去找一趟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