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至午后,苏姑姑带我二人,前往尚宫局参见姜尚宫之时,我发现,我已经是风云人物了……
一路上可谓“风物无限”,遇到的宫人虽碍着苏姑姑不敢抬头直视,但我可以感受到后背所接收的目光森森。
我猛然一转头,还捕捉到几个正戳我脊梁骨的!把我重新发丝“瞻仰”到鞋底~
啧。
各人的业余生活贫瘠到此种境界了吗?
可别再说古代没有通讯设备,流传不发达了,这种瘟疫型嚼舌根流传,不仅可以为您带来最新的宫闱谜闻,还能够锦上添花进行一番再加工,从而使故事显得重生动可信。
咳,绣绣花练练字,寻找一点喜好欠好吗?
如果此时再有人跳出来责难我行事高调,进宫刚刚半天便搞得众人尽知,那我可真是冤比窦娥了……
尚宫局是整个掖庭最高规格的修建,位于掖庭宫中轴线中央。单檐歇山顶大殿,正脊饰熬鱼宝珠,翼角若飞。墨绿琉璃覆顶,熠熠生辉。
我们随着苏姑姑缓漫步入大殿,棕木地板平整光洁,室内装潢有致。一展屏风前,姜尚宫高座于上,正与左侧另一女官笑谈。
见我们进来,二人便起了身,与苏姑姑相互问好之后,欲将正座让于姑姑。
姑姑笑拒,只在右边坐下。
由此看来,苏姑姑的官阶,似乎高于姜尚宫。
姑姑示意我俩行礼,我便学着苹果在地上扑腾着行了个大礼,膝盖还真咯的有点疼。
我上次行这么大的礼照旧十几年前回农村给姥爷上坟的时候……
姜尚宫开口了,略微上了岁数的人,声音总显得浑朴亮堂:“哪个叫凡玉菟,抬头给我看看。”
我一下子如被人揪住尾巴,又来。
但只好满脸堆笑:“回尚宫的话,是小女。”
她嘴角一提,一副要给我些颜色的模样。
“哦?听闻你刚进宫半日便声名鹊起,前有左相推介,今有贵妃赠玉。我倒要考一考你,看你真的是冰雪智慧,照旧在故弄玄虚。”
姜尚宫左手一摊:“那你说说,我左边这位,是二十四司哪位掌司?”
我倒吸一口气,这不是难为人吗?你露个腿我就得知道你是哪种鸟呗?
姜尚宫看了苏姑姑一眼,随即对我语气严厉:“倘若答对还则而已。若答错了,尚宫局怕是留不得这么爱抖机敏的人。届时我可要与苏内司好好商议,要不要遣送你去永巷做些粗活杂役。”
趁她说话时候,我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位掌司大人视察一遍。如果每天都这样,我的脑袋早晚要烧坏。
六局二十四司,既然送我来见姜尚宫,自然是尚宫局四司,其余二十司排除。
经过上午看过的册子得知——
司薄司,属于档案治理员!应极善书法。再瞧那掌司右手指上并未见任何的笔茧。排除!
司闱司,掌宫门锁匙。这个算是保安处的事情之一吧。相爷不会将我安插于此处。排除!
接下来的两个可要仔细掂量了!
司记司,掌各司大印与公牍,校验之后授行。
司言司,卖力传旨宣读。于逢年过节,外命妇入宫朝贺中宫皇后,皆由司言司通传。
相爷要的该是一条纽带吧!
我抬头再望一眼,观她唇相。但见她的红唇丰盈,唇珠更是丰满,便确定她乃是个极善言谈之人。
我心中落定。
便稳稳当当施礼道:“向司言大人问安。”
三位大人嘴角上扬,相视一笑。
姜尚宫颔首道:“本官原是试一试你,没想到果善体察。”
苏姑姑笑道:“那尚宫可真是吓着这孩子了。我倒不觉得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两日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天啦噜,苏姑姑真的好了解我!我真的是被“赶鸭子上架”啊。
于是,我暂且成了司言司的七品典言小大人。虽是芝麻绿豆,但一来就有品秩了呢。
姜尚宫看向苹果:“倒是这另一小女,想问问你平素有何擅长?”
苹果直来直去:“回大人,小女会写字,也读过几本书。曾帮家中布坊算过账,染布的手艺也会些。但小女觉得做什么都差不多……大人您看着安置给我什么,能学。”
三位大人皆笑了笑,许是七窍玲珑心见得太多,突然遇见一个坦直的有些新奇!
司言大人说道:“那就先从八品女史做起吧,卖力文书。也为凡玉菟的住手。”
尔后我与苹果又是一通肃拜,正式参拜了主座。又在种种雪片般的文书上签字画押,才算是完成手续。
至此,入册报道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时间转眼就过了一旬。(十日为一旬)
这日下午,上头未部署差事,该掌握的该认识的已知了七七八八。人一闲倒困倦了,想出去醒醒神。
不知不觉上了安庆门楼,漫步在狭长的城墙甬道上,吹吹初秋的风。
此门常年不开,悠悠然只我独身一人。我一边走一边用指肚轻滑过坚硬的青石栏杆,凉生生的。
树叶瘦了,开始败落。可它们并无落叶归根的福气,一旦落下,便被卖力洒扫的官婢捡去了。
天色如旧,清风未冷。
这十日,一切都突然平静了,平静的若狂风雨前。
感受诚不欺我,片刻后,便有事找来了。
我凭栏远望过于入迷,身边什么时候站小我私家竟然不知道。但闻一声:“典言大人,小的有礼了。”
我猛的一回神,被他惊了一跳,“你是鬼吗?是要吓死我吗?”
这小内侍不言,只是笑。
他生的很是白皙,带着阴柔之美。在我的认里,阴柔与娘炮开始有了分界线。
“你叫什么?所为何事?”我学着刘司言那一套当官的口气。
他栩栩如生道:“小大人想想,咱家叫什么?”
我再三看了他的面容:“本官与你素未相识啊。”
他嫣然一笑,眉眼生姿:“左相赠您的肩负里,那条薄锦被上绣着什么?”
脑中突然闪过进宫当晚的画面,相爷拍了拍我的肩负皮,来了句无头无尾的话:“与你转达信息的人,写在里面了。”
“鹿?你姓鹿?”
“是,咱家叫鹿呦鸣。”
咳!那条锦被上绣的小鹿很是精致。
这刚成为“细作”,业务还不熟练,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问他:“相爷是有什么话转达吗?”
鹿常侍俄而郑重起来,走近了一步说道:“今夜火起之时,淑景殿有朱紫召见。”
说罢严肃行了个揖礼,退却几步速离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了几个时辰。
想到今夜将要有一场大火,便食也无味坐也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
所幸临近月底,苹果在内的女史们都去库房清点文书了,未曾目睹我的焦躁。
时间指向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
这个季节的七点天已经完全沉了。月亮初上,深宅高墙拉出乌黑的影子,在地上明灭黯淡。月光与初掌的灯火正分庭抗礼。
鸟儿已还巢,聒噪个不停,似是预感应了什么。突然“扑棱”一声,一只大鸟煽着翅膀飞走了!
紧接着远处就是喧天的喊叫——“走水了!甘露殿走水了!”
甘露殿?
那不是皇上的寝殿吗?
左相把皇上点了?
我去!
我一边压抑内心瓦解,一边定时赴约。
所以说为了这个聚会,不惜焚烧甘露殿来遮掩?
心中乱糟糟,脚下的步子也是乱糟糟。
一路来到通过内宫的经嘉猷门,人是越来越多。成串灭火的水车和抱着水桶水盆的宫人。跌跌撞撞,拥挤不堪,一片杂乱。
大火发生的热浪熊熊而来。那巍峨的甘露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部烧起来了,若被赤龙吞噬,火舌窜天!
整个天空已被映的一片橙红!
燃烧物发生的玄色细末,纷纷扬扬的落下,呛的人咳嗽作呕不得不以帕遮脸,加速脚步。
这时,身旁一辆水车失了控,直戳戳的向我撞来。
我一个闪身又与一人撞个满怀!他怀里的水桶一斜,凉水直接颇了我一头!
冰凉。
我抹掉脸上的水,欲要破口痛骂。但这一浇却如醍醐灌顶,我莫名清醒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啊!可莫在卷进刺杀皇上的浑水里去。
我为什么不趁乱而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