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音,这声音并不大,却惊了那庭堂下栖宿的梁燕。
娇燕喃喃两声,更显夜风寂寂。
陆归堂终于收起了那份散漫神色,他以为她说这么多是凑巧,是因为她是顾家女儿。
但,她说她真有扭转乾坤之能,却令陆归堂的内心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这不是在开玩笑。
今日他自入了顾疆元书房,取了这份密报,乍看之下受惊不已,但他所能做的不外是黑暗部署,让北疆那些眼线不动声色的转移,防止瓜胍失势,大贞也覆败。
但顾谨一番话却让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内疚二字的寄义,小小闺阁女儿,眼睛里面竟然装得下父兄安危,装得下天下万民的生死,实在是令他有些另眼相看。
陆归堂将军书握在手里,随后拢了拢袖子,煞有其事地作了个揖:“愿闻小姐卓识。”
顾谨定了放心神,天子病重,亲王庸匮,如今的舒王陆承修更是不行托付之人,朝中官员她见不到,眼前这人是顾家如今唯一的依靠,必不能放过。
她将心中所想细细琢磨一番,尔后开口:“试问王爷,缺月池里头可有一处湖泊?朔北干燥,这湖泊可是北疆唯一一处水源?”
陆归堂闻言神色一变,却还没捉弄明白顾谨言下之意,只道是北疆生民都靠着这缺月湖为生,这座城池失了,黎民的日子怕是欠好过。
却听顾谨又道:“既然是朔北唯一一处水源,又是我大贞的疆土,是不是就意味着圭氏疆土之内没有江河湖泊?”
陆归堂定定颔首,隐约觉出女子要说的事情万分重要,非比寻常:“是,圭氏境内少有绿洲,最多有凿开的水渠。”
顾谨闻言便笑了:“那我又要问王爷,圭氏少水,更无江河湖泊,圭氏军兵可会游泳,可会水战?”
“自然不会!”
“可我大贞境内江河湖海颇多,大贞将士里更有江南人士,难道没有个会水战的人?”
!
陆归堂总算听明白了顾谨所说的这扭转乾坤的要领是什么,圭氏兵将不会水,大贞兵将会水,打路战打不外,吊水战还打不外?
“可另有一事,依你所言,想要夺回缺月池可以走水战这条路子,那便只能在缺月湖里设伏才气攻打圭氏一个出其不意,可圭氏狡猾多端,未必会在湖边安营扎寨。”这法子虽然新奇有原理,可敌军未必会上钩。
却见顾谨一笑,嘴角含着清风白雪,只一眼就看见冽冽寒风。
“他们肯定会!”
男子挑眉,懒散的眸子里透出来些疑惑不解:“为何?”
顾谨不着急回覆他,踱了两步,新月已现,这一走动衣带便映上了月光,不亮,却皎洁。
这副身体简直娇弱,才与陆归堂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就已经腰腿麻木,日后恐怕会拖累自己。
她看着身边那丛丛竹林,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皇宫里头那些姹紫嫣红的菊花,那菊花之后,是冷宫里的寸草不生。
她定了定神,努力把自己接下来说的这番话说的不那么令人称奇。“幼时念书,知道一个词叫做‘久旱逢甘霖’,若有一庄黎民连年不见雨水,土地干枯,庄稼枯萎。突然有一天天降大雨,他们可会压下心头喜悦待在屋里头听雨声?”
不外打了个比方,陆归堂却已经全然明白了。
圭氏兵将从没见过缺月湖那么大的水源,他们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手,一定会在湖边安营扎寨,为的是体会这份拥有了湖泊的喜悦之情!
顾疆元带兵多年,手下定然有有能之士,摸进缺月池又趁敌军不注意潜入水底都不是问题,只等入夜敌军松懈,可在水中射箭,抛火苗子,与城外雄师里应外合,圭氏兵将下不了水,到时候缺月池可下!
陆归堂朗声一笑,这下彻底惊醒了那低宿的梁燕。
他再看向顾谨的神情里满是敬佩,王爷之尊便又拱了拱手:“顾小姐有大智!北疆将领或许想得出那水战之法,却让他们如何摸得出你所说的那久旱逢甘霖的心思。顾小姐深居闺阁,竟有如此奇招,小王可是佩服了。”
今日事后,陆归堂要做的就是拦下那封送往朝中的军书,将顾谨提出的这破敌之法敏捷送给边关,如此一来就算天子知道了前几日的事,缺月池却也已经夺回来了!
顾谨听着男子的赞美,心里却没什么波涛。
这不是兵法,而是深宫八年耳濡目染出来的权谋之术。
正这般想着,突然听着远处有人声脚步急促而来。
陆归堂一拍脑门:“坏了,刚刚本王笑的太高声了!”
这儿是顾府内宅门口,若是被外人看见他与顾家小姐私会,不只连累顾谨的名声,自己也会坐实罪名。
于是台甫鼎鼎的咸王殿下披着一身月色穿过了顾府的竹林,尔后三步并两步地爬上了顾府的院墙,最终消失在了这沉沉夜色里。
另一边顾谨堆了满脸的笑意,看着那来人:“母亲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