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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只宜下酒

第34章 身死从伽

青梅只宜下酒 蕉鹿的鹿 3445 2020-05-07 18:00:00

  “郑之焕呢?”城外的一个乡村,苏寻站在村口,问道。

  “还在府中,他的三个子女昨夜已经走了。”站在身后的常言回道。

  “让人随着。”

  “是。”

  苏寻看了眼面前之景,目光稀有得透出些狠厉,“咱们的太守大人,也该出来见见自己治下的子民了。”

  随念见到苏寻已是午后,两人一同用了饭。

  “待会儿有空吗?”苏寻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自然是有的。”随念边吃边回。

  “不问何事?”

  “何事都有空。”随念甜甜一笑,顺手再往苏寻没有吃完的饭碗里添了两筷子菜,“这个好吃,你尝尝。”近日日日奔忙,还劳心劳力的,他这身子板可别折腾坏了。

  现如今,这人可是在她心尖上,伤了病了都得心疼。

  苏寻只得又拿起筷子,“来锦州前,你说,等天气好了,我们便去骑马。我瞧着,今日天气挺好。”

  随念听得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强自波涛不惊,“那你也得再吃点。”

  随念特意回去换了一身骑马装,还叫上了夏月。

  果儿手伤未愈,只能呆在屋里。徐医生主动请缨,担负起护卫果儿的重任。随念允许了,还回了徐医生一个“我知你什么心思”的心情。

  走到府门口才发现,郑之焕也在。不外与其说他是骑在马上,不如说是瘫在马上。

  苏寻拍着马过来,还替随念也牵了一匹马,看了眼随念的骑马装,红衣白边,赞道,“很是衬你。”

  随念望着他,脸上笑意明艳,“以前我有匹红马,漂亮得紧,哥哥说,它最衬我。”

  “哦?那我何时有幸得见?”苏寻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不由得起了兴致。

  随念却低下了头,轻声说道,“见不到了,它战死了。”

  苏寻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你的马想必性子和你一样烈。”

  随念翻身上马,“对呀,我可是驯了整整三个月。”看了一眼郑之焕,似乎没有要走开的意思,那他们今日是要同行?

  察觉到了随念的疑惑,苏寻解释道,“今日我们去城外,太守大人怕我们走丢,也一路同去。”

  随念不置可否。

  骑到郊外,随念开始策马。没想到苏寻也能紧紧跟上。

  两人行至一座山丘,随念勒马,颇为意外得说,“没想到你马术也挺不错。”她看上的男人果真样样都很好。

  苏寻望着山下,“小时候学过骑射。只是厥后身子实在太差,就都搁下了。”应该是很久没有如此运动过了,他说话微微有些气喘。

  “那我们回去的时候慢些骑。”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好好裹了一层披帛,但骑得有些快,风也很大。

  “无妨,元道的药,很起了些作用。”苏寻知她是担忧自己的身子,微微笑了笑。

  “嗯,徐医生很厉害。可我想同你多呆一会儿。”

  苏寻着实有些好奇,为何她能这般坦然得说出这些话?

  “你脸红了。”随念敏锐视察到。

  “有些热。”苏寻不自在得别过了脸。

  “哦。”

  两小我私家在小山坡上,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人迹罕至的山林,日头很暖,晒得林间弥漫着一股春日清新的气味。草地上是不知名的花,开了漫山,头顶青绿的枝桠上,也有花在开着,煞是可爱。

  有暖风轻拂,有鸟雀在鸣,有钟声杳杳,偏一偏头,还能看见心上人在侧。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随念觉得心满意足。

  “我们回吧,不要误了正事。”随念打破了宁静。

  苏寻闻言问道,“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介意今日是否是借着办正经事的功夫,抽闲与她骑马一游?让这个许诺稍显搪塞?她不是这般小气的人。

  随念眼珠提溜转,开口讨些利益,“那我这么懂事,是不是可以要些奖励?”

  “莫不是又看中了我哪样工具?”苏寻有些想笑。这丫头是真的财迷,让她学管账,却从他书房顺了不少物件,美其名曰“有奖励方能学有所成”。

  “我怎么会如此肤浅,”随念摇了摇头,然后一本正经道,“我看中的明明是你这小我私家。”

  苏寻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表达恋慕的方式,颇为淡定得拍马而去。

  随念笑嘻嘻跟上。

  常缺一行在山脚下候着。见苏寻和随念下了山,立马跟上。

  行至数十里,在一个石碑前停住。碑上刻着,“伽与镇”。

  苏寻声音里带了丝凉意,“太守大人,可还认得这个镇子?”

  郑之焕已经径直从马上跌落下来,连行礼都忘了,只结结巴巴回道,“卑职、卑职,认、认得。”

  “那你讲讲此镇的来历。”语气彷佛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卑、卑职记得,许多年前,镇里来了一位跛脚僧人,僧人受了镇里一位老婆婆的一碗茶水,便赐了镇子一座水井,今后、今后这个镇子,风调雨顺,家家和乐。僧人单名一个伽字,此镇由、由此得名。”说完,郑之焕已是汗如雨下,人也直发抖。

  “风调雨顺,家家和乐。”苏寻低声重复了一边,神情似是有些模糊,“是呀,曾经富庶美满的镇子,如今已成了人间地狱。太守大人,可知为何?”

  郑之焕重重得叩头,“小、小人知错了,王爷、王爷,求您饶了小人,小人被那黄白之物迷了眼,做了些丧尽天良的事。求王爷开恩。”一下一下,叩在石碑旁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脑门瞬时就红了一片。

  如果盗贼横行,只能说郑之焕畏于权贵、助纣为虐,那伽与镇如今聚在一起的灾民,即是郑之焕利欲熏心、滥杀无辜的铁证。

  “开恩?你不去亲眼瞧瞧,又怎知你要求的,是怎样的膏泽?”苏寻拍马继续向前。

  只行了几步,随念便闻到一股有些恶心的味道。这种味道她并不陌生,但那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如何这深处锦州的小镇也有尸臭味?

  面前递过来一方帕子。

  随念微微摇了摇头,“不必。”她没有那般娇贵。

  衣裳褴褛的男女老少躺了一地,时不时动一动的是活人,长时间没有动的,想必就是死人了。

  他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辨不出颜色了,没有一小我私家的衣衫是完好的。裸露出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露身世上的累累伤痕。

  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的呻吟,似乎用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没有一小我私家能站起来,或者开口说话。

  随念和夏月见过战场杀戮还好,同行而来的士兵没几个真正见过这样的惨状。有几个直接吐了。

  众人都下了马。

  随念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犹豫。她今日没想那么多,穿了件喜庆的衣裳,着实不妥。

  苏寻走过来,伸手牵她下马。

  随念正待开口,苏寻便解下了外头罩着的披风,为她仔细系上。

  “怪我没有提前同你讲明。”

  随念心里暖暖的,心道,不怪你,你对我可好了。

  苏寻转过身,低头对跪着发抖的郑之焕冷声说道,“郑太守妙手段。灾民不救,流民不救,难民亦不救。在郑太守眼里,只要这些人没了,锦州,就是你一手建设的富贵盛世。”

  “怪不得听人讲,郑太守年年政优绩佳,原是如此来的。”搜刮民脂,加重钱粮,消灭难民,如此手段,真叫人恨得牙痒。

  郑之焕继续磕头求饶,额头的血顺着面部淌下,看起来可怖。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今日起,你不再是锦州太守。就在此处,磕到上天显灵吧。”

  郑之焕听完,便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猛然抬头,嘶吼道,“王爷,小人自知万死难辞其咎,求王爷放过我一家老小,小人、小人,以命抵罪。”说完,便转头奔向那座石碑,一头撞死。

  苏寻头都没回,“将他扔去乱葬岗。”

  “是。”

  “搭凉棚,煮粥。再去运些洁净的衣物来。另外,把城里的医生都拉过来,出诊。”

  部署完这些,苏寻便在一旁寻了个略洁净的地儿,坐下了。

  随念见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计划走,便将他手中的丝帕抢了过来。然后,系在了他的鼻子上。

  苏寻有些疑惑得伸手去扯,却被她抓住了手,“若还要在此处呆下去,就得这般。否则我就把你拉走。”

  苏寻信她有这个力也有这个胆,也就不再坚持。

  随念也在他一旁坐下。

  “想问什么?”看她眉头紧锁,想来有不少疑惑。

  “有些多。第一,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入城第一天便有所怀疑,城里连行街乞讨的都没有。一开始是以为郑之焕将这些人赶到此外地方去了,可是黎南出去那么些天,也都没见过。于是就让常言查了查。这里不光关着流民,另有那些企图密告他的人。”

  “第二,这么多人集中在此处,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不怕有瘟疫?”

  苏寻眼中寒意森森,“郑之焕治民兴业不行,耍这些小智慧倒是很有一套。他让城里医馆的医生,每隔三五天,便来这里用艾草熏一熏。还让自己的儿子,带着亲信来看守此处,人死了就立即埋掉。前日他儿子逃了,此处便有了疏漏。”

  “就这么一头撞死,岂不是自制了他。”如此恶毒无用之人,理应受到更重的刑法。

  “嗯,所以他的遗愿,我会让它一一落空。”

  随念看着他,一身白衣,坐在这灰败的地上,身不染尘,飘逸出世,恍若谪仙。有些阴狠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语调,但却有让人信服的力道。

  “嗯?”见随念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他以为另有此外什么问题。

  可他这一个鼻音,却吹动了覆着的锦帕,帕子又翩然落下,让这小我私家难得有了些蠢笨的模样。随念努力憋笑,“第三,你为何爱穿白衣?”

  苏寻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衣听从来都是那小我私家备好的。

  “是么?我倒是没注意。”

  随念却从这句话里,嗅到一丝眉目,“你又没有侍女,小常侍卫那脑子,肯定不是为你准备衣服的料。那你说,你的衣服是谁在打理?”

  苏寻赶忙起身,“我去看看,粥棚搭好没有。”

  随念盯着这人略显慌忙的身影,攥紧了拳头:此人心中,肯定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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