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黎站立许久也不见周围有声响，只能静等，一只温热的大手笼住她交织在身前的双手，牵起她转身，带着她冲城门行礼离别。
成黎能猜到，父兄会不舍地回礼，女眷会冒充低头拭泪。
但最起码，有人体贴她了，哪怕是作戏。
成黎出了神，直到杨展实拉她转身才恍恍回神，不知不觉两行清泪已滑至脸颊，悄无声息融入雪中。
杨展实拉着她的手上也留有一滴，慢慢顺着手指纹络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道痕迹还能作为它曾存在的见证。
杨展实皱起了眉，脚步也停了下来，待面向她才深吸一口气说：“别哭，扬城虽远，但大有美景，你会喜欢的。”
他并不了解她，以为她不受宠便不会对家族有几多不舍，现下也是纠结万分，不知怎么慰藉。
成黎并不为之动容，手上传来的温热反而加重了她对自由的渴望。
“殿下如此牵挂我们黎女人，老奴先谢过殿下！”言语者正是成黎的奶娘秦青，随即就俯下身子行礼。
成黎将手抽离，蹲下扶她，却被杨展实拉住胳膊，付托秦青起身。
秦青自成黎出生时就照顾她，是唯一疼爱成黎的人，侯国上下皆知伯侯不喜成黎，秦青却知道，伯侯对夫人的爱是多深沉隐晦。
是夫人午睡时他静坐在一边，替她摇扇解热，是他不惜被狼群围困九死一生，也要故作轻松为她送去一条狼王皮做的裘。
伯侯对成黎的不喜，是因为随着她的长大，身上泛起的夫人的影子。
对故去爱人的忖量，是一种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痛。
伯侯选择了逃避，他今后不再看成黎一眼，将心随同心爱之人一起埋入地下，不见天日。
夫人在世时，会规劝他忠心看待君主，伯侯亦会听，夫人逝世，也带走了他对世间唯一的爱。
可惜，没有人信。
人们只相信传言中，成黎出生之时，天降不详之兆，人们只相信，成黎是祸殃，克死了夫人，所以伯侯才会厌恶她。
成黎自己也这样认为。
“嬷嬷。”成黎开口唤她，秦青马上红了眼眶，清早她看着成黎穿上嫁衣，似乎回到当初她陪小姐嫁来的时候，如今，她又陪小姐的孩子嫁回去了。
扬城，也是她的家乡。
成黎又唤她一声，秦青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抬手拭泪，随即退到一边。
杨展实原本觉得麻烦，转头看见成黎老实地站在他身边，便继续拉着她的手上马车。
秦青浅笑望着他们，看似松了一口气，待车帘合上，又皱起眉头。
十七岁的女娃，怎么去跟他们斗？
“我可以叫你阿黎吗？”杨展实并无意打趣成黎，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黎，黎明。
“听殿下的。”
马车徐徐行着，两人挨着，却半天无话可说，照旧杨展实先开了口：“路途遥远，还需好几日，这几日你着便衣即可，待到扬城再换嫁衣。”
成黎小声应下，不再多说什么。
她始终谨记秦青的教诲，凡事都顺着杨展实来，让他信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