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古曦面上没有一丝心情,“还请巨细姐早些回去休息。”
语毕,领众离开。
望着那一行人走远,冷洵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清清冷冷的月光斑驳一地,碎玉似的。十指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淡淡的体温,彰示着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她在风里怔了良久,刚刚拾步回走。
到湖心水亭的时候,林朗恰好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在冷风里摇了摇极重的脑袋,努力追念了半天,竟也不晓得自己刚刚是怎样睡已往的,一时有些茫然。
抬眼见冷洵仍坐在劈面,才开口说了一句:“洵姐姐……”便听见她轻声道:“林朗,我们回去吧。”
她神色清明,已然褪去了酒意。
林朗微微愣了一愣,冷风阵阵吹过,他的酒意也差不多醒了,点了颔首,将桌上的杯盏酒壶收起。
夜空下冷洵面色沉静如水,一路上缄默沉静无言,似乎满腹心事。
林朗默然想起饮酒时她说过的话,知道即即是酒酣耳热之时,她也在闪烁其词地回避着他的问题。现在,就更没有问的须要了。
想清了这一层,他便审时度势地默不作声。
两人一路无话。藏书阁是去到倚水园的必经之路。
“林朗,今晚很是谢谢你。”冷洵在阁前止步,“你先回去吧。”
“我送洵姐姐。”林朗忙道。
“已经很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冷洵微笑,“从这里到倚水园不外几步路,我也想独自走走。”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是不容置否。
冷月之下,那道纤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林朗望着冷洵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沉沉的似塞满了无数工具,却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她走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冷洵心跳的很快。她不知道墨临风究竟走了没有,也许在下一个拐角的路口,他会再次突然泛起。
白衣飘然,挺如直剑,一如往昔。
如果他还没走,会不会被谷里的人发现?究竟,除了巡夜的护卫,另有隐在谷中各处的守卫。
她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想了一路,可这一路很静,只有夜风阵阵过耳。四下悬灯随风飘动,晕染着浅浅的红光。
直到步入园中时,她终于忍不住为自己的忐忑不安发笑。他那样的人,来去如风,既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谷中,又怎会轻易叫人发现。
倚水园的侍女们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此时见她幽幽进了园中,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忧心地问她去了哪里,夜里凉爽,若染上风寒了可怎么好。
冷洵心事重重,只道是去了藏书阁找林朗,借口疲累便径自回房休息去了。
一夜辗转,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只听见丝竹乱响,朦胧地往四下望去,只见红烛高烧,华美堂皇的大厅里贵宾满座。而她凤冠霞帔,画着精致的妆,盖着红盖头,周遭是一声一声的恭贺。
她低头透过盖头的隙缝,看见一双不染纤尘的云纹缎靴,并着行走间浮动如云的大红衣摆踱至自己面前。
清幽的沉水香,浓浓淡淡,徐徐逼了过来。她想要退却,可周围都是人,退无可退。
那人近前来,金丝绣纹的宽袖里伸出了一双修长的手,下一瞬,她的盖头便滑了下去。
喜宴和来宾突然都不见了,她却是已坐在大红的喜帐里。
她抬眸看清了那人,照旧一如既往的温文舒雅,只是红绸盖头握在他手里,映得他的眼睛和嘴唇都是一样的红。
他望着她,唇角漫出浅笑:“我与御风谷巨细姐的亲事,唯秦晋之盟,利大于情而已。”
一字一字,她听的清清楚楚。
灼灼烛火映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优雅唇廓漫扬的笑意却冷到了极点。直让她的心坠进了冰窖里。
她被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彻惊醒,这才意识到是在做梦。
阳光透过镂花窗照在幔帐上,明晃晃的一片,天已大亮了。
“今天的太阳可真是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听见怜秋在外头欢喜道。
“可不是?眼下一日冷过一日,这样好的阳光怕是要不多见了。”接话的是挽冬。
“我只盼着小姐出嫁那日也是这样好的天气。”
“傻丫头,什么叫盼着?那天可是千挑万选的黄道吉日,一切都市舜畛当当的。”
身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衫,被一种密密绵绵的冷意缠绕着,很是不舒服。
拂春捧着梳洗的铜盆走了进来,隔了帷帐轻唤道:“小姐该起身了。”
冷洵应了一声,拂春便将罗帐挽起,脸上盈着甜甜的笑:“奴婢知道小姐昨夜回得晚,本想让小姐多睡会,可一大早便听说少爷回来了,想必一会准会过来的。”
“小琛回来了?”冷洵换上拂春递过来的衣服,心下暗衬,他此次去清音坊延误了这样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他来了,应该要问一问才好。
拂春将盛了热水的铜盆端至近前,一面为她梳洗,一面应着:“是呢,小姐喜期快要,少爷定是赶回来资助的。”
听到“喜期”二字,冷洵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响。
拂春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继续笑说着:“今儿早上听前院的人说,过两天沈少主便会派人将小姐的嫁衣送过来。据说衣料用的是姑苏寸尺寸金的浮光锦,又特意请了宫里的刺绣大师,花了近一个月的功夫缝制而成,想来整个江南也寻不出第二件的。”
她说得欢喜,言语间甚是羡慕。
冷洵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底翻出一层一层的冷意,双手浸在热水里,竟觉不出半分暖。
“小姐,用早饭吧。”念夏端了早点进来,将餐盘子里的粥饼碗筷放到桌上,又唤拂春道,“怜秋那里有事要资助,你快些去吧,小姐这里有我就成了。”
“好。”拂春笑眯眯地应声,将冷洵洗漱完毕的帕子和铜盆收起,便步出屋子带上了房门。
冷洵喝了一口粥,倏然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念夏回道:“今天是初八。”
冷洵手里的汤匙微微一滞,脸上模糊是在笑:“我倒忘了,昨天是初七。”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的,念夏怔了一下,见她似乎心绪不宁的样子,不由担忧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冷洵摇了摇头:“没什么。”
念夏隐隐觉得她情绪差池头,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门被敲响了几下。
挽冬在外头通报:“小姐,少爷来了。”
“叫他进来吧。”冷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