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尽都是噩梦

　　阳光从窗棂子里透了过来，散发着它的热情，让你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沈朝歌，却心如死灰。

　　沈家世代从商，一世荣华，富甲一方，竟在短暂的几年光景里，败在了一个叫夕歌的，庶女手中。

　　她12岁便定下姻缘的韩令郎，也成了夕歌的良人。

　　屋里的帘子被轻轻挑开，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的望了已往，目光停在那人身上片刻。

　　现在的太尉，那是沈家的养子，名唤霁月，年长她五岁，照着辈份来说，那是她的年老。

　　年老，她这一生却从未将他当年老来尊敬过。

　　谁会想到沈家一个猥贱如狗的养子，有朝一日竟能在这大耀国位列三公。

　　在沈府的那些年，她对霁月有着说不完的狂妄与偏见，她对霁月最常骂的话是——

　　——狗工具，你再看多看本小姐一眼，本小姐剜了你的狗眼。

　　——你不要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觊觎本小姐的美貌多时了，可惜本小姐看不上你。

　　——你给本小姐跪下来学声狗叫，没准我会考虑赏你一眼。

　　这一生，她对不起的人许多，霁月是其中一个，也是被她伤得最深的一个，可她连和他说声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她向来在这个猥贱的养子面前高屋建瓴惯了，既使他现在是大耀国高不行攀的太尉大人，她依旧没措施和他说声谢谢，谢谢他的相救。

　　似乎他救她，是理所虽然一般。

　　她伤他，也成了用饭一般，不能改变。

　　照理说，霁月也是恨极了她。

　　她还清楚的记得，霁月临走之时他们的对话。

　　那日她说：本小姐这辈子心里只有韩令郎，生是韩令郎的人，死是韩令郎的鬼，你算个什么工具，不外是沈家一个猥贱的养子而已，还想觊觎本小姐的美貌。

　　霁月说：你想死就死吧，若哪天再遇着我，不要求我救你，我不会救你的。

　　她冷冷的想，她这辈子都不行能求这只猥贱的狗，却未曾想到，他竟一语成谶。

　　沈家没落，她被夕歌带去韩家为奴为婢，再到韩家起兵造反，她才知道，这韩家本是前朝的余孽，隐藏在这广陵郡，竟还做上了官。

　　她被带着一起逃离广陵郡，去了南夷之地，这期间，三年的时间，就像过了三百年，漫长得让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脱离那个鬼地方，却迎来了霁月兵临城下的消息。

　　霁月带了60万雄师直逼而来，韩令郎这边节节败退，夕歌便出了个注意，拿她去与霁月交流，兴许霁月看在沈家曾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份上，会暂且退兵呢。

　　夕歌想要她拿去威胁霁月，她觉得这不是笑话吗？

　　霁月心里一定在冷冷的笑她，笑她又蠢又笨，又恶又毒，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现在就算她跪着求他，他也不会救她了。

　　所以，她也没计划求他救自己。

　　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就因为恨她朝歌一人，便掉臂沈家的死活，身为大耀国的太尉，他如果想救沈家，会没有时机？

　　那时两军对垒时，她被绑在战车之上，夕歌说了一堆的空话，对霁月动之以情。

　　说什么沈家现在就她这一条血脉了，霁月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朝歌死吗？

　　她甚至在喊说霁月我知道你对朝歌是又恨又爱，爱而不得，究竟她是个又蠢又笨的人，分不出好歹来，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她就是你的了。

　　现在的朝歌不外是一条猥贱的狗，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送人了。

　　本以为霁月不会救她，谁曾想他竟真退兵了，把她从夕歌的手里带了回来，又安置在这广陵郡，沈府之内，并派了些护卫、奴婢照顾她。

　　家照旧那个家，可家里早已没有了她的亲人。

　　物是人非，现在只剩她一个了，尴尬的在世。

　　她怪他没有救沈府，便可着法的继续对他冷嘲热讽，和他说许多阴阳怪气的话，他却也不恼。

　　厥后她也琢磨出了一些原理来。

　　沈家对霁月有恩，无论她怎样闹腾霁月都不会把她如何。

　　她琢磨明白了，便又故意不要脸皮的勾通霁月身边的护卫锦言，让霁月看见。

　　结果，霁月便把她许给了他的护卫锦言为妻。

　　之后霁月离开了广陵郡，去了京师，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这一走，也不外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仿若觉得又过了三百年，日日难熬，夜夜难眠。

　　她虽为锦言的妻子，又成了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不乐意让锦言碰，锦言也不勉强她，反事由着她。

　　厥后，她又慢慢琢磨出了些原理。

　　也许是人之将死，许多的事情也就看透了，看明白了。

　　也许是上天恻隐了她，突然就开了她的心窍，让她不至于蠢死了。

　　想通了，她让锦言去给霁月捎个信，让他回来一趟，就说她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有些话想劈面和他说。

　　第二天，霁月就真回来了。

　　现在的霁月真的很风物呀，她所有的狂妄与偏见在他面前无声的瓦解。

　　他一直是一个顶风物的人，纵然在沈家为养子，在她眼里是条猥贱的狗，他也未从失去过他的光线，就是那种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可以让你一眼认出并记着的那小我私家。

　　在霁月的面前，她强撑着自己的那份卑微不堪的骄傲，千般的折辱他，视他为猥贱的狗，却突然发现，这一生猥贱如狗的那小我私家不是霁月，是她自己啊！

　　“年老。”这是她第一次尊称他一声年老，喊得有些吃力，沙哑。

　　眼睛不觉有些湿润、模糊。

　　“嗯。”他注视着她应了一声。

　　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份往日所没有的温度。

　　也许是恻隐她快要死了吧。

　　“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又想对你说声谢谢你。”

　　一段话说出来，她声音难免有几分哽住。

　　自从被许给锦言为妻后，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就垮下去了，说话都显吃力。

　　“以前的事，不管谁对谁错，我想年老也都不会想再追究了，你比我有情有义，比沈家的人都有义。”

　　他慢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颜。

　　她微微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自己苍白的，要死的难看的脸。

　　“这些天我也重复琢磨过，也琢磨出许多原理来，确实是我自己蠢，才会落得这般的结局，年老对沈家做的事情，我也略略的听锦言说了一些，知道年老也有营救过，但我这小我私家偏执惯了，一时之间又难以悔改来。”

　　她的声音徐徐弱了下去。

　　让她认可自己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许这话我不应说，也没资格说什么，我就是听闻你至今尚未娶妻，心里略有点担忧，我想着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很远，不能再延误了，你以现在的身份，要找一个合适的的女人做妻子也不是难事，你也找个好人家的女人好好过日子吧！”

　　“我另有一个要求，也许这个要求有些太过，我若死了，就把我葬在沈家的祖坟里吧，我还想做沈家的人，想和奶奶、娘亲、姐姐、葬在一处，陪陪她们……”

　　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这一生对不起的人不仅是霁月，另有姐姐、奶奶、太多，太多……

　　这一生，她活得太累，太苦了。

　　自从夕歌母女进府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所有的亲人，都先她一步离去。

　　“朝歌，朝歌。”

　　霁月在唤她吗？

　　霁月哭了吗？

　　她甚想回他一声，甚想让他不要哭，沈家对他的恩，他已报完了。

　　他再也不欠沈家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