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不嫖又怎知
许长安拱拱手,不管众人如何脸色,怎么看待,他走到几个秀才面前道:“几位,晚生有一问,还请见教——你我皆知,一艘船是由几百乃至上千块木头拼接而成。这艘船在海上航行,不上岸,随着时间一点点已往,有些木头终究要腐朽,那么就把腐朽的木头用一模一样的新木头替换掉。一天换一块,请问几位,十年后,这艘船照旧原来的那艘船吗?”
“哈哈哈哈……”其中一人朗笑,正是那高秀才,高秀才道:“这还用问,自然是。”
许长安笑了笑,不等他质问,钱师爷就开口了:“若这艘船木头有一千块,十年下来,船上所有木头都被替换了几轮,哪里照旧原先的那艘船呢?”
卢知县皱眉道:“所有木头都是凭据原来一模一样替换的,又怎么不是原来的船呢?”
“差池,这不是原来的船了……”
“怎么不是?!”
一时间富阳楼内吵吵嚷嚷,几个斯文人差点为这个问题大打脱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长安再次发声道:“我再问个问题,一个剃头匠说,我只给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那么……他到底给不给自己刮胡子呢?”
接下来整个富阳楼大堂乱了套。
一阵忙活后,那几个原本风姿潇洒的秀才已经累的像条狗,口干舌燥了。
即是卢知县和钱师爷,也都是额角爆着青筋,五座书塾的五位先生,哪一个不是才气横溢,阅历富厚,此时现在也眉头紧锁,至于先前处之泰然的诺先生,都愁云满面。
“诶……到底是不是原来船呢?”
“他给不给自己刮胡子呢?”
掌柜的和跑堂伙计也不干活了,靠在柜台亦或者撑着下巴,在那不停沉吟。
“如此问题,倒是和白马非马之问极其相似,可惜名家的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许令郎的这两个问题……问题自己是有矛盾。”这声音婉转而清澈。
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温婉和柔媚。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位穿着毛氅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还随着四个丫鬟。
几个丫鬟有的抱琴,有的提着食盒,全然显衬得这毛氅蒙面女子派头极大。
她一进来就看向许长安,眼带笑意点了颔首,许长放心中疑惑,他并不认识这女子,但出于礼貌也拱手作揖行了礼。
“许令郎,奴家说得可对?”
所有人都在看着许长安,许长安怔了良久:“你谁啊,我们很熟吗?”
马上,所有人愕然。
这女子也错愕了小半天。
“许兄,这位是不夜斋御伏安女人。”久宝地连忙拉了拉许长何在他耳边小声道:“不夜斋是清倌人在的地方,不是窑子,御伏安是里面才貌双全,卖艺不卖身的魁首。莫说在咱们这小地方,纵是在整个擘楚也颇有名气。许兄,你怎这都不知?”
许长安皱眉道:“我不嫖又怎么知?”
这声音稍微有些大了,整个富阳楼因为先前问题陷入落针可闻的境地,话一出口,整个富阳楼上下是人人都听到了。
有人尴尬,但更多的是想笑不敢笑。
“你这不识好歹的小小童生,口无遮拦,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御伏安身旁丫鬟皱眉恼怒道。
“身份在自己身上,嘴眼在别人身上,做都做了畏惧别人说么?既然怕被说,那就别做。讨生活,没有容易二字。”许长安对御伏安拱拱手道:“我年纪小,言语不妥,还望大姐海涵,但别误会,许某并无他指。许某只念书,居家,深居简出,不爱交集,也没什么雄心向,眼下所盼就是夏至府考中秀才,然后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娶房媳妇儿生个娃,就那么过日子乐呵乐呵,无他雄心向。”
无雄心向,自然也不爱惹是非。
世间一切好与坏,并非相对,而是一枚铜钱的两个面,相依相存,不行支解。
若有志向,就爱寻是非,找契机。
他言外之意,自己就是庸人俗人一个,不要和他一般盘算。
“许令郎~既然你叫奴家一声大姐,那奴家就将你当弟弟认了,既如此当姐姐的自然不会生弟弟的气,只是……许令郎啊,奴家先前之问你还没说呢~”
御伏安确实是台面上的人。
不恼不嗔,言语又带娇嗔,不冒监犯之余,又显得讨喜,还不让人觉得做作。
一个女子能这般圆润,却也不易。
“大姐,第二个问题就是个无解之问,但是第一个问题,却并非矛盾。第一问虽说是船,可原先指的是富阳楼。你想,如果当初制作富阳楼的木材在旁边制作了一栋一模一样的富阳楼,但名字叫穷阳楼,两个一样吗?”
“一样……也纷歧样。”御伏安想了下摇摇头:“好弟弟,你就说了吧,休要卖关子了,姐姐想得脑壳疼呢~”
“虽然是一样的,唯一纷歧样的地方就是名字,就是因为名字,厥后进去的人也纷歧样,留下的痕迹也纷歧样,以致于最后成了两栋纷歧样的古楼。可见,造成纷歧样的并非是木材或者修建自己,而是人赋予它的名字和对它存在的意义。这个问题还可以变得极端一些,这就更容易看出答案了。大姐,你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切的一切都一样,但是有一天开始,大姐你生病了,需要把原来的皮肉筋骨,五脏六腑,眼耳口鼻换掉,只有你这个双胞胎姐妹才行。那么逐一替换到最后,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一处是你原来的,大姐你,照旧原来的你吗?”
“是,这……自然是。”
“为何?”
“我也不知为何,但我觉得很肯定。”
“没错,应该肯定。躯壳的一切是换了,可大姐现在你和我说话,是你和我心中所想通过言语在相互转达,稳定的是我们发生念想的这源头。身体不是我们基础,这源头才是。我们人,乃万物之灵,每小我私家的灵都奇特,这才是唯一无二,无法复制的。船,没有,人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