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童生首甲，当为师兄
这卷子最终要进入吏部，再呈交入钰禁城，而这诺先生不属兵，礼，吏，户，刑，工六部，也不属紫薇庭，龙图阁，天机院这三司，但却属于钰禁城内。
想到此处，卢知县立即气萎。
正犹豫如何说话，挽回些面子时，旁边钱师爷走出来，对诺先生拱手道：“诺先生所说不假，可我家老爷只看重卷面，适才疏忽了这考生处境，并非本意。多谢诺先生提醒，若是考虑这些，我家老爷所作绝无偏差。”
“不错。”钱师爷打得一手好圆场，卢知县立刻淡然道：“锣一响，又非他一人，所有人皆受，可本官恰恰疏忽了远近却有影响。”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就连李知崖亦是如此。
这般局面闹了矛盾，闹的尴尬，其实最后影响的照旧他们栢岁堂和水荫堂。
可回过头来说……
这“诺先生”真是为栢岁堂打行侠仗义么？
只怕并不见得。
这卢知县，诺先生称谓的，就差把全名给叫了，很明显双方生分得很，并没有几多熟悉，可同样为官如此，卢知县已是县内最大的官了，诺先生这般，只怕是给个下马威。
也就是说，此事，不外是借题发挥。
许长放心里通透。
究竟非亲非故，却要这般义正言辞，外来官员冒着冒犯怙恃官员的风险，给他打行侠仗义，这得不偿失，他以前不会做，眼下越发不会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管好自己。
如此，十二名也就定了下来。
童生首甲指阳镇许长安。
第二名是水荫堂谢英灵。
第三名就是久宝地。
许长安看了眼久宝地卷子，比起谢英灵可以说平分秋色，差就差在她是男儿身份。
不外也罢，栢岁堂十人来考，中四人，这也很不错了，原本可以中六人的，可水荫堂一来，挤掉了两个名额，这虽然让人捶胸顿足，内心大叫不公，可有许长安这个压着头阵的人在，众人倒也没觉得怎么样，就当历练了，究竟所有人都佩服许长安，这样值得佩服的人，都差点遭到县太爷不公看待，他们遭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不足为虑。
童生考结束，许长放心里也轻松了些。
五家信塾各具考堂内一块，相互宽慰述说着什么，县太爷，钱师爷，诺先生倒是先行离开了，许长安本以为可以走了，可等了一会儿不见众人有这样的意思。
“许兄可是着急回去？”久宝地过来笑着打趣，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等她把关子卖完，旁人就抖了出来：“许兄可真是恋家，不外眼下一定落空喽。每次考事后，县太爷都市部署‘抬槛宴’，只有许兄这样十二名童生连同座师李先生他们才气加入……”
槛，就是门槛。
从普通书生到童生，就是有了功名，即是开始踏入科仕之途，门槛比普通人家高——并非仕途，只能算正式的科考之途。
从童生到秀才，门槛再高一层。
以此类推，都有抬槛宴。
童生抬槛宴会宴请一些老秀才，这些秀才颇有人脉，如能结交则会带一带后进童生，也是难得的好事。
秀才抬槛宴会有许多商贾富户来加入，他们投入秀才门下当佃户，降低身份，其实可以借用秀才身份避税，从而赢得更高的财富。
举人抬槛宴则是邀请士绅，这些不是有钱就是有名望，有能力的，都是人脉——能做举人已经不缺钱了，可你有钱办不了事，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这就是人脉。
贡生抬槛宴那就别说了。
能成为贡生，就是举人立冬考试已经中了，能进入贡院深修，不管以后中不中鼎甲，到了一定水平都有官做，能做官就意味着有作为，有前途，那么“官官相护”这种事是免不了的，可擘楚朝廷威严下谁敢冒犯律法和监视百官的紫薇庭顶嘴？
不外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抬槛宴上，拜师，认义父，行不行？
认了师父，师父给拜师礼，认了义父，义父给点改口财，行不行？
这都不行，那把全天下老黎民抓了？
所以许多事情确实制止不了。
一直到成了鼎甲上榜，这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了，抬槛宴也是天子邀请文武百官和这些中榜学生一同，那文武百官有本事有能力和天子抢这些精锐吗？
即是如此，擘楚才气长治久安至今。
许长安作为童生首甲，抬槛宴是制止不了的，他也只能去。
至于其余没中的学生么……
只能乘坐苏家四辘先行回去了。
为何不等等一起回去？
他们是书生，许长安等人是童生，门槛在这，身份在这，从他日起，区别就放在这了，且到他日，许长安等人也要进栢岁堂童生所读之处，不再和他们一起入先前考堂了。
这些书生见了，要喊一句“师兄”。
身份差距在此，以示尊敬，有别。
只是许长安一听还要什么鬼劳什子的抬槛宴，不能回去，立马就萎了，一人闷闷不乐坐着，虽然脸上也没什么不兴奋，可就是一言不发，完全不想说话，和周围考中童生一脸兴奋之人，体现截然相反，天差地别。
“许兄，恭喜了。”
当许长安怏怏不乐，歪着头，给人感受是一脸发懵时，一道白影靠近。
声音柔软清亮，颇为舒心。
来人拱手作揖，正是水荫堂谢英灵。
她道：“先前便闻许兄台甫，另有些不平，心里头总想一见，按着性子想与你比一比，今番虽说输了，但看那卷面，心服……”
人家来招呼，许长安自不能不理。
可起身抬眼，恰悦目到门外雪天中，一道青灰巨影由远及近飘来。
他心下一怔。
拱了拱手，告了歉，再没理她，这就急遽冲出了考堂，循着那天空影子来到县衙内孤僻一角，隼怪立即从天而降，悄然落在。
到了许长安跟前，它歪头看看许长安。
然后围着许长安走了一圈，似乎一个老人背着手在视察个外乡人。
不等许长安开口驱赶，这隼怪“咕咕”叫了两声，一脑袋扎入许长安怀中，叼起两块肉干一下就飞走了。
“混帐工具……”许长安只得笑骂一声。
隼怪不蠢，毋庸置疑是循着踪迹和气味来找他的，可目的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再捞两块肉干，究竟这大雪天找食物很是不易。
让许长安好气又可笑的是，这家伙虽然没有再野性毕露，却是自来熟。
他这些肉干可是自己果腹用的。
眼下仅剩两块都没了，估摸着一会儿席上他吃的工具，也就只能垫垫底。
“那隼怪是你养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