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为何行色急遽,四下审察,做贼一样心虚,他在四门学这么久从未见过时嵬有这样的神情。
赵青棋此外不说,看脸色这回事照旧有几分功夫,偷偷跟上去。
见她入了一家宅院。
“这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等她进去以后,他也敲开了这宅院的门。
开门的正是恒升布行的掌柜。
赵家在政界和商场都能吃开,虽不是什么大官,可左右恒通是他小时父亲就教导的,赵大人更多时候不像是个官,倒像是个做生意的人,父亲从前说,把政界看做商场,才气在泥潭中有一息可喘,利比情大多了。
何掌柜也认得赵青棋,见是他来了,惊讶道,“赵令郎怎么来了?”
“刚刚见我一位故友进了府中,所以想上前打个招呼,他走得快没有听见,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叫我进去和他说一声?”
何掌柜听出了话音,“来我们这儿都是定做衣服的,好赖都是转头客,您要是探询客人,这可坏了规则。”
赵青棋的老爹是何人?随着赵大人,赵青棋五岁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原理。
他凑近何掌柜身边,把实打实的一锭金子塞在他手中,“今日之事,只我和你知道即是,您收了金子,要是还泄露了消息,这良渚城以后的布行可就没了您的立足地。灾祸临身,别怪我今日没有告诉您。谨记谨记。”
何掌柜摸了摸金子,把头一点,“南厢房最后面的房间,那位客人做了衣服,托我府中的人倒了热汤洗浴,之后再易服服。”
赵青棋边走边自言,“做个衣服怎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一样。”
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在外面洗浴,他记起前频频每回要带她去汤室,时嵬都不停推脱。
是身上有什么胎记,见不得人?
轻手轻脚来到了门口。
借着些白昼里的光线,他似乎猛地看见了一个女子裹在宽松衣物内的胴体,半遮半露雪白的肌肤,仔细一看,见胸前残雪微微隆起。
喉间发紧,一个不行思议的想法斧头一般劈开了他的脑袋,亏他自以为游走花丛多年,从未失手。
这些时日竟然做了个睁眼瞎子。她竟能过府学那一关,直通六学,不行思议!
赵青棋照旧想亲眼一观是否是时嵬,没等他确认水雾笼罩下那女子的面容,宅院的树上落下一片树叶,正巧落在他头上,悠悠重新上滑落肩膀。
赵青棋被惊了一下,拿下树叶,随意抬头一看。
只是一眼。
心蓦地凉了半截。
树上那人不知看了他多久,静静地立在一枝只有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上俯视他。
现在赵青棋才明白作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是那只悲凉的螳螂。
赵青棋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不外半刻便嬉笑如常冒充什么都没有发生,对着树上的明若离微微一笑,糯白的牙齿也在掩饰他的张皇。
正当两人都僵持着不动,赵青棋突然喊出,“时——”
这个时候,只有时嵬可以救他,如果她发现了他在偷窥,虽然会张皇恼怒,可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明若离纷歧样。
然而,只发出了个吃的低音。
当他开口的刹那就被打断,树上再次落下一片绿叶,叶片自明若离袖边飞出,从他脸颊边掠过,尖锐刺痛,赵青棋拿手一擦,半手的血。
一叶见血,只要明若离想,适才这片叶便可刺断他颊骨,他不是在同他玩闹。
与此同时房内的时嵬似也听见外面的消息,慌忙道一声,“何人?”
隔着水雾,似乎距离赵青棋十万八千里。
明若离向着树下的赵青棋挑了挑眉,往常这是赵青棋最喜欢的行动,他素来以自己的柳眉为傲,这一挑眉,他学了个十成十的痞气。
赵青棋学声猫叫,“喵喵……”
明若离点了颔首觉得不错,神情比往日还要随意,就似乎是抓住了老鼠的野猫,已经不在意得手的目标是究竟可作食物照旧玩具。
他咬着嘴巴,自己都可感应牙齿微微哆嗦,不知明若离到底在打什么算盘,阴森森一张脸,不笑也不怒,藏于叶群内,他站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他竟毫无知觉,也不知他到底视察了多久。
突然,明若离鬼魅一般的身形一现,一只手拖着他飞出了宅院,从高墙上如风掠过,等赵青棋敢睁开眼睛,两人已经离开那宅院有了两条街。
赵青棋立即莞尔一笑,“在街上也能遇见未闻兄,果真巧事一桩。”
明若离不做声。
他折扇抚掌,又笑道,“原来今日不想走这条街,可回家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我那父亲少不了甩脸,听闻这街上有一家专门做贝油的铺子,家中父亲冻疮生了根,再过些时日就是初冬,我得备一些。”
说完就要从明若离身边走开。
明若离轻轻甩了下手,冷光一闪,小指上多了个指戒,银戒刻了一圈的竹叶。
赵青棋装傻道,“这是未闻新买的指戒?瞧着工具有年头了。”额间出了冷汗。
他突然来到他身后,赵青棋想要转过身再同他周旋,他的手却已经攀上了他脖间跳动的脉息。
那冰凉的银戒中伸出一支细小的针,如同黄蜂尾下的毒针,抵在了他脖子上,外人看去,只是两个挚友亲密地勾肩外交。
赵青棋强撑着身子,两只脚不停发抖。
他犹豫片刻,照旧收回了手,此时杀他,倒把潜鳞馆那趟脏水倒在了自己身上,再等等动手。
“如若季斐裕和元幕任何一人,啊……不,是六学中任何一人知晓了她的身份,我会让你从良渚城一夜间消失,似乎从来没有你这小我私家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未闻兄就是喜欢同我玩闹,如今的笑话越来越高深,师兄都听不懂了!”
“你可知庖丁解牛?”明若离嘴角微微勾起,“他可解牛,我解人的功夫不比他差。”
赵青棋哑了嗓子,“消息不会从我这里传出去。”
“从谁那里传出,我并不在意,只要她袒露了,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明若离摘下了手上的银戒,扬长而去。
原来刚刚,他真有杀他之心。
同住这些时日,明若离从未真心亲近他们,他这小我私家是捂不热的冰块,他的武功不是六学生员习武修身的课程,而是杀人扑灭之法。
赵青棋边想,从地上坐起,擦干了额间流淌的冷汗,他丝绝不怀疑明若离适才所言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