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祈佛

　　第二天，天空阴沉沉的，虽然大雨早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中仍旧残留着一丝丝的湿气。苍穹之上，浓云翻腾，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很是压抑，叫人心里十分不舒坦。被雨水冲刷后的石板路显得格外洁净，也算是给人一种释然的感受。

　　香樟树的绿叶上挂着剔透的水珠，树干上爬满了夏蝉，只是它们还没有开始鸣唱。包裹着芬芳的泥土里，有兰花还在盛放，像是坚强坚贞的君子一般，不畏风雨。院墙的角落里，蜘蛛开始在那儿一刻不停地织着网。

　　巳时，太阳慢悠悠地转了出来，将仅剩的凉意驱散洁净，空气又徐徐变得灼热起来。香樟树叶上的雨珠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很像夜里眨着眼睛的星星，这番景象，看过一回便再难遗忘。

　　一早就心烦意乱的许思瑶已经杵在窗台前个把时辰了，甚至连早饭都没吃，台上的书被压皱了也浑然不知。蝉叫声此起彼伏，她越发急躁了。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莫名其妙的烦乱不堪，在她那个世界里，从不会泛起这种情况，因为她的生活极为纪律，否则她不会养成沉稳冷静的性子。

　　反倒是来了这个世界，太多未知可怕的事物，她开始有了担忧，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生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某天性命丢在此处。一夜的不安，导致她一大早就坐在窗前思考余生。

　　青芮进来过好频频，饭菜热了又热，可是她家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过筷。

　　“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可是要寻医生？”

　　许思瑶心里叹了口气，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外她也要变强才是，她想起曾经看的街边书籍里，主人公哪个不是是异常强大的？

　　“无碍，你家小姐不外是思考了一番人生，想的更通透了而已。”

　　青芮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小姐可担忧死奴婢了，从早上就粒米未进，这脸色也憔悴得很，照旧寻个医生来瞧瞧吧。”

　　“你这丫头，我说没事即是没事，不用瞎费心。昨夜雷声大，只是没睡好。”

　　说完许思瑶就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这个时候，吃的是午饭吧。

　　“青芮，我们出去走走。”

　　“好的，小姐。”

　　顾致远那头，正焦头烂额地处置惩罚后事。虽然消息并不大，除了自己的心腹，没人知晓昨天所发生的一切。

　　成大事者，需要隐藏好自己的心绪，哪怕天塌下来也要自己扛着，他唯一发作的那次，照旧顾温若逼宫的时候。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他，照旧晚了一步，父皇当着他的面驾鹤西去，母后也饮鸩而亡，这些场景他怎么都忘不掉。

　　父皇临终前让他一定好好守卫着元昭国，他是父皇的骄傲。所以他一直隐忍着恼恨，常年驻守边关，为的就是完成父皇的遗愿。

　　只是顾温若一人独大，差点毁了他，还提拔了自己的亲信驻守边关。若是依旧这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不介意元昭国易主。

　　许思瑶在王府中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顾致远所在的君蘭院。透过月亮门，她看到的是紧闭的房门，只有院子里的君子兰还在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她发现，顾致远很是喜欢君子兰，岂论哪个院落，都能瞧见。

　　刚要继续往前走，许思瑶就看到德贤急遽忙忙朝这边来了。这位老仆总是这样的慌忙。

　　“参见王妃。”德贤立马行了礼。

　　许思瑶颔首以示回应，心知他有急事汇报，也没让青芮去问什么。

　　德贤却告诉她说：“上头来人了，老奴得已往向王爷汇报了。“

　　许思瑶照旧了然所在了颔首。

　　于是德贤便进去向顾致远禀报：“王爷，皇上降旨下来了。”

　　顾致远冷哼一声，他将将处置惩罚完事情，这又找他麻烦了？动辄下圣旨，生怕请不动他？

　　“走，去领旨。”

　　出门的时候看到许思瑶和青芮站在月亮门外，有点惊奇，随后对许思瑶说：“随本王前去接旨。”

　　原来是皇上又下圣旨了啊，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怪不得昨夜她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去了前院，他们看到一大队人马伫立在那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来盘问顾致远的。这回是御林军统领前来宣读的圣旨，单单就为了让他两日后去静心寺给父皇母后祈佛，好叫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这种事情压根不用顾温若特地下旨，他也会在处置惩罚好各项事宜之后亲自去静心寺的，母后生前最是信佛，一年要去频频寺里。现在顾温若却因为此事降旨，未免藏着有其他目的。

　　“臣弟领旨。”

　　统领将圣旨递到顾致远的手上，说道：“皇上说此行有些体己话要同王爷讲，还望王爷莫要误了行程才是。”

　　果真是别有目的，借这个由头想对他施威。

　　顾致远面无心情地回道：“让皇兄不必费心。”

　　离去静心寺祈佛另有两天时日，期间凭据许思瑶的图纸所做的推椅也打造完成。

　　顾致远瞅着眼前的带着两个大轮子的椅子，不禁笑了，这也是这几天来他真心笑的一次。要是许思瑶看见了，肯定会在心里叹息，原来这小我私家也可以笑得这般悦目。

　　“这就是王妃所说的推椅？”

　　“是的，王爷，只要您坐上去即可。”

　　顾致远走到推椅跟前，屈膝坐下，然后一个下人就开始在背后推着。

　　推着他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就开口夸赞道：“王妃认真贴心，有这推椅简直省事多了。”

　　“王妃还说，若是旁人不在，王爷还可以自己双手放在轮子上推着走。”

　　顾致远又亲自试了一番，果真能行。起先他还觉得她在乱捣鼓，没曾想，她也有点小用处。

　　两日后，他们便要出发前往静心寺了，这次他主动带上了她。

　　静心寺在山顶之上，这座山名为莫尘山，常年到寺里来的香客并不是许多。寺院门前有一颗郁郁葱葱的菩提树，门前那个法号叫“知慧”的扫地的小师父还在。

　　听说这样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寺庙，最是灵验，所以他的母后时常会来。虽是获得了皇室的优待，但静心寺也不会去承蒙皇后的赏赐，只有堂中的那尊大佛是皇后叫人一定要修的。

　　行在最前头的自然是天子顾温若，为了以表虔诚，到山上的石阶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

　　顾温若此时也没有了天子的架子，亲自带队走上莫尘山。虽然顾致远在众人眼里是个双腿残疾的王爷，他还需得下人们抬上去，没措施，推椅走不了山路，他又不能露馅，只有如此了。

　　许思瑶一直跟在他旁边，行这么久的山路，一点也不觉得累，没有半分诉苦的意思，这让顾致远另眼相看了。他还以为，这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也不会，然而她总是能给他惊喜。他有些忏悔，其时为什么相信了听说，以至于结婚当天那般羞辱她。这段日子里，她的冷静冷静、为人处事，都凌驾了他的预想。突然觉得，他没娶错人。

　　顾温若转头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番场景：顾致远坐在步撵上抬手给许思瑶擦汗，故而一行人都停在那处。

　　“四弟，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忙跟上来，谈情说爱的事回去再做。”

　　他心里很是不满，一是因为顾致远带来了许思瑶，本想着就他们两人，他还能问些重要的话，多小我私家很是未便。二是由于他当初赐婚给顾致远，就是听说相府巨细姐是个哑巴，还出了名的泼辣犷悍，这俩人正好凑一对，也是对顾致远的羞辱。

　　结果今日亲自见到许思瑶，觉得这个女人周身的气派完全差异于其他人，虽然是个哑的，似乎不是人间女子。如果没有赐婚，她也不是个哑巴，他就会绝不犹豫地将其纳入后宫了。

　　“皇兄哪里的话，臣弟不外是有些心疼自家夫人而已。”

　　许思瑶有些无语，刚刚走的好好的，他突然停下来给她擦汗，再一抬头，原来是天子看过来了。她很想说，在皇上面前，就不用这么秀恩爱了吧。

　　后面所有人都没再说话，终于是上到了山顶，到达了静心寺。

　　静心寺的知恩师父领着他们去大堂祈佛，进去就看到一众僧人对着佛像念经，此佛像正是当年先皇后所设。

　　住持惠通大师坐在最前头的蒲团上，捻着佛珠，嘴里亦是在不停地念着经文。他们三人也随之坐在蒲团上，闭着眼虔心祈佛。等僧人们念完了经，他们三个便要亲手誊录佛经供奉在佛像前。

　　这一切做完之后，惠通大师便让知恩师父领着三人去了他们部署好的禅房。

　　得空之后，顾温若来到顾致远的禅房内，开始了他的演出。

　　“四弟的腿可是没有医治的法子了？”

　　顾致远早就预料到他会过来，特地坐在椅子上等着。

　　“有没有医治的法子，想来也不是皇兄该体贴的，皇兄应当是最不想臣弟双腿恢复的人了。”

　　“怎么会，看到四弟上山都要人抬着，朕的心里也着实难受得紧。”

　　“总归死不了便好。”顾致远喝了口茶，继续说，“皇兄祈佛的心很是老实，否则一千层的石阶也不会自己走上去了。既然能有这样的恳切，那就还请皇兄说句敞亮话。”

　　“那朕就开门见山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