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闭门羹,景青时倒也绝不意外。
景定寒能靠着生子嗣的福利,天天缩在小镜山上,也不领取家族任务,只一味埋头苦修,还指望他啥?
凭着自己的天灵根,虽然明面上不显,但家族想必总会找时机给予景定寒奖励,这一波足以他吃到筑基了。
以后他放心修炼,预计越发顾不得妻妾子嗣。
景青时心内一轻,似乎剥去了什么肩负:如此,以后她也不欠景定寒什么了,这个自制爹,再也无需挂怀。
与景定寒的晤面,两人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用到,景青时小腿迈得飞快,乘上山上的普通车马,回到了山下景氏凡人族人聚居的小镇上。
说是小镇,其实占地并不算小,而且镇上高楼广厦,飞檐斗拱,好不气派,比起小镜山上的朴素修建,这里一派富英气象。
这是因为,这里所住之人,大多是家里有修士的家庭。
修士们虽然修炼物资缺乏,却不会缺金银俗物。
就算是景定寒这样无心外物的修士也是一样。
他对家里不管掉臂,但却给足了金银,配齐了仆人,只要确保他的孩子进族学,让他能领到修炼福利,家里的其他事,他一概不管。
没了景定寒支持,正夫人也没了权威,于是各房各院爽性各过各的,领了家用,谁也不滋扰谁。
虽然兄弟姐妹间还没有外人亲近,但也保证了没有太多龌龊。
马车进了景青时母亲所在的院落,仆人赶忙将景青时迎下。
“母亲呢?”
“在书房,看着蛰哥儿念书。”丫鬟回覆。
景青时一口气堵在心中,险些没缓过来。
从山上到山下,颇有再次穿越的感受,这是从修仙到宅斗吗?还“蛰哥儿”?嗯???
景青时觉得自己的自制娘更有病了。
与景定寒相似,景青时今世的自制娘陈秋兰,走的是另一个极端。
她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典型的目光短浅,贪恋钱财,重男轻女,其实另有个依恋良人,结果景定严寒心冷情,一心修炼,没给她时机,因此,依恋良人换成了讨厌修仙者。
在陈秋兰的眼中,修仙者毫无亲情,常年不回家,于陈秋兰而言,这种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良人已是如此,自己的子女万万不能做此等冷血的人,否则,自己诞下子嗣,结果全都离自己而去,自己图的什么?谁来成为自己的依靠,照顾自己晚年?
她就喜欢富贵盈门,子孙满堂,各人都围着她转,热热闹闹才像个家。
因此,极厌恶一心想要修道的人。
她从小给子女贯注的思想就是:修仙者有什么好,又累又苦,享不得福,做个凡间富豪有什么欠好?
要不是族内强制孩童两岁后一律入族学,陈秋兰能直接断了子女修仙的念想。
陈秋兰三子一女,在景定寒妻妾中,算是极能生养的,得的金银也多。
然而景青时的三个哥哥,没有一个测出灵根就算了,还可以说是天意,但竟然没有决定做体修或是武林妙手的。这不能不说是陈秋兰的影响。
这也是景青时不受喜爱的缘故,景青时对她自制娘的“女儿家修什么仙,丢人现眼,不如未来嫁个高富帅,你觉得你表哥怎么样”的想法从不回应,明摆着一心向道。
因此陈秋兰看到这个遭心女儿就烦,要不是想着这女儿相貌着实出众,当配得上我侄子,早就将景青时弃之掉臂了。
如今测出灵根,景青时琢磨,她自制娘亲恐怕真要弃自己掉臂了。
思索间已经到了书房,景青时叩门进入。
陈秋兰原本对着儿子眉眼带笑的样子,看到景青时的那一刹那,消散无踪:“怎么今儿个回来了?”
族学要求极严,放假少少,一个月才放人回家一次,现在距离上次不满一月,也难怪陈秋兰这么问。
“娘。”书案后的少年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族内灵根测试。”
说话的是景青时这辈子的亲哥,今年八岁,排行第三,也就是所谓的“蛰哥儿”。
蛰哥儿台甫叫景惊蛰,这么不上心的名字同样是景定寒的劳绩,景青时只能庆幸自己没生在春分清明,或是谷雨小满之类的日子。
陈秋兰听到修仙相关就烦,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转而一想,又晴了几分,带笑同景青时说道:“也就是你今后不用再去族学了?也好,正好你表……”
景青时打断她的无限遐想,极为爽性:“回母亲的话,我有灵根,特地回来见告母亲一声,以后要长住在仙城了。”
陈秋兰闻言一怔,一时没反映过来。
皆因景定寒前头十六个子女,只出了一个有灵根的。按陈秋兰的想法,她前三个儿子都没有灵根,景青时肯定也没。
究竟在她心里,女儿不配。
“你有灵根?!”反而景惊蛰立马反映过来,一时又惊又怒,他猛地站起身,捶了一把桌案,脸上嫉妒得险些变形,“你凭什么有灵根?!我不信!”
他是听他娘的话,觉得修炼苦,修炼累,但他想不想修炼,和想不想有灵根是两码事。他也上过族学,也见过修仙者腾云驾雾,御剑航行,要说不羡慕,那才是口是心非。更况且,那可是仙城,能住进仙城里……景惊蛰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凭什么你能住进仙城?”景惊蛰大吼,他亲爹也才住进小镜山。
景青时险些回覆他:“实不相瞒,或许因为我前世姓赵。”
危险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看到陈秋兰变得冷漠厌恶的脸,景青时照旧决定不皮了。
她略过景惊蛰不提,对陈秋兰继续说道:“今日就是回来收拾一些工具,同时对母亲通报一声。”
“知道了。”陈秋兰连看都懒得再看景青时一眼,在她心中,要修仙了,基本上即是死了,不必再费心思了。她一边抚慰儿子,一边下逐客令,“收拾好就去吧,也不用在家多做停留,你们修仙的,不都是住什么有灵气的地方?想必也看不上这凡人的屋子,你的屋子以后就做它用了,你把工具都带走,免得遗落了日后没地方找去,逢年过节也不用你问安,有事找你爹,无事不用回来,你去吧。”
景青时:宁和景定寒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行了一礼,景青时也不惹人厌,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住所,景青时审察了一番,既陌生又熟悉。
她两岁上山,一个月才回家两天,对家着实没什么眷恋,家里她也没放什么珍贵物品,虽然,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没有什么珍贵物品。
仅有的一个,目前也是薛定谔的盒子状态,贵不珍贵,还未可知。
景青时关好房门,淡定地钻到床下。
家里能藏工具的地方不多,单纯放箱子里锁起来,景青时着实不放心,这才想了个好地方。
她仗着身量小,钻到床下,在一处床底角落里,偷偷斜凿出一个小洞,《洪荒山河卷》就藏在这个小洞里,藏好之后,她只将小洞外貌遮掩好,并抹平,床底光线黑暗,只要不是细找,没人会发现这里被做了手脚。今后,景青时只要每月确认一番就好。
如今被赶离家门,看来是放不得了。
景青时熟门熟路的找到小洞,打开封泥,将画卷取出确认了一番,是《洪荒山河卷》没错了。
将画卷卷好收起,景青时又整理了几件衣物,再看一番,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了。
成为修仙者之后,会有一些月例,宗族之内,凡俗花销更是不值钱,所以不用特意多带什么工具。
收拾好后,景青时唤了丫鬟部署马车。
对于景青时在家只待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走,丫鬟显然显得有些惊讶,却不敢多嘴,只能听令服务。
景青时望了一眼书房偏向,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出了府邸一路向外,镇上有富朱紫家燃起烟花爆竹,敲锣打鼓吆喝报喜:“我家小少爷测出灵根,要做修仙者了!”
也有一般人家,门前挂出鞭炮,美滋滋炫耀:“我家女儿也要住进仙城,以后去修道!”
景青时看着这难得的热闹景象,心中也难免冒出一丝丝喜悦来,她心说:我景青时,天土灵根,也要修仙了,我定要进入仙宗,踏上九霄,看看飞升后的风物。
奢华府邸、富贵街镇、到即将去往的孤寂灵山。
景青时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象,心内没有一丝留恋,反而马车越离开城镇,进入灵山,她心中越是雀跃,越是犹豫满志,越觉得满身轻松,逍遥自在,恰似脱去了名为富贵,实则枷锁的躯壳。
她没有任何烦恼,心中只有一件事:我要修仙。
景青时突然明悟:自己这算不算斩俗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