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连秀才都来劫道了，真他娘的奇了，年老，这秀才没死呢，要不要斩草除根？”

　　一个头上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喊了一声。

　　“不管了，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了，先把这些盐运到山上去。”

　　“那哪边的那个傻大个怎么办？已经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了。”

　　“哼哼，黑灯寨这次算彻底完了，这个穷秀才和傻大个，就留他们一命，做两只替罪羊吧，叫老二不要再打了，这样，未来胡知府…，恩，还不快去！”

　　黑脸巨汉自觉言语有失，登时止住话头，见自己的三弟仍呆愣在原地，疾喝了一声。

　　“好，好。”

　　那年轻男人回过神来，忙扛起地上散落的盐包，往牛车上走去。

　　众匪押着满载私盐的牛车往北边的老山行去，只余满地的尸首。

　　陷入昏厥的徐牧野只觉头疼欲裂，身子似乎坠在云雾，起起伏伏。

　　山间的冷风拂在脸上，总算舒服了一些，心底仅有的一丝清醒，也徐徐消弭于无形。

　　等他强自睁开极重的眼皮醒来时，只见一张斗大的丑脸正居高临下瞧着自己，骇的他不禁大叫一声，惊起而坐。

　　不意那丑脸突然咧嘴一笑，闷声道：

　　“年老醒了！”

　　突然边上又凑过来一个明艳感人的女子，瞧着年龄有二十来岁，充满了女人独占的妩媚。

　　只是面上颇有些焦急之色，也不管徐牧野一脸懵懂，便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多弟兄，只有你们二人回来了，寨主呢？”

　　黑灯寨此番为了扶风县御府的二十车私盐，近乎倾巢而出，不想碰上了硬茬。

　　御府的盐队里也有武功高强的能人，两方火并。

　　黑灯寨一众山贼全军淹没，御府的人也死伤泰半，最后叫鱼头寨的三渔得了渔翁之利。

　　可惜这一切三人都不知道。

　　徐牧野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你问他，他还想问别人呢，自己怎么到这个鬼地方了？莫不是穿越了？

　　头上的剧痛稍减，徐牧野环视四周，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大桌上，脚边还摆着两只酒坛，三只黑瓷粗碗，头顶是茅草屋顶，四周空荡荡地，似乎是一座大厅。

　　这是什么鬼地方，徐牧野心里直骂，贼老天对他不公，自己不就是因为结业找不到事情，仰天长喝，骂了一声贼老天，便一觉起来就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还差点被人弄死。

　　妩媚女子见徐牧野不说话，一把扣住他的肩头。

　　徐牧野登觉对方的手掌力如铁钳，肩胛骨都快被她给捏碎了，不禁疼得倒吸了两口冷气，忙道：

　　“疼，疼！”

　　那女子面容一板，手上的力道稍减，喝道：

　　“疼，还不快说！”

　　“年老被那群贼人用棍敲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我见那群贼人都带着斗笠，来去急遽，把牛车都赶到北边去了，等他们走了，我才得了时机，把年老背回来。”

　　妩媚女子沉吟一句，米仓道上的三山五寨只有鱼头寨的人多为渔民，喜戴斗笠，莫不是鱼头寨的山贼？

　　正欲在问，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守门的小喽啰被踢翻在地，紧接着涌进来二十来个山贼。

　　为首的一人颇为年轻，正是黑灯寨的二寨主，也是大寨主的亲弟弟，黑二白。

　　黑二白率步在前，急遽进了大厅，其余的山贼跟在后头，将三人隐隐围住，随后便见黑二白泣不成声，道：

　　“嫂子，年老死了！”

　　“官府的皂犬来了，年老的脑袋……被这群王八蛋割了，教他们挑在旗杆上，回去领赏去了。”

　　山贼管官府的衙役和乡军叫皂犬。

　　妩媚女子闻之，身子蓦地晃了两晃，几欲跌倒，黑二白急遽上前扶住，却被对方挣脱开来。

　　黑二白见状，面上不禁泛过一丝冷色，负手在后，回到原位，道：

　　“家不行一日无主，既然年老已经去了，我这作二弟的不能不挑起黑灯寨的担子，带着弟兄们在这姑射山上立稳脚跟，给年老报仇！”

　　“我等愿拥护二爷作寨主！”

　　群贼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呼喝道。

　　周围的二十来个山贼本就是黑二白的亲信，自然支持他坐寨主的位子。

　　柳三娘子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良人都不能力敌死了，这些武功稀松平常的人竟能在世回来？

　　立即秀眉倒竖，质问道：

　　“二白，为何寨主与御府相斗而起，你们却完好无伤，莫不是心存歹意，故意坐视不理！”

　　“嫂嫂，我也想去救年老啊，可都怨白文豹这厮，说什么御府人多势众，去了也是白白送死，硬是拦着我，眼睁睁地看着年老死在御三巡的刀下。”

　　“小弟心里恨啊！”

　　那年轻人说的声泪俱下，硬挤出两滴眼泪，尔后又狠力踢了身旁那八字胡一脚。

　　“小的也是为了山寨着想，要是二寨主也去了，那黑灯寨可就彻底完了，现在还能保住这二十几个弟兄的命来，已是相当不易了。”

　　八字胡装模作样地躲了一下，唉声叹气道。

　　“你还敢说！”

　　白面年轻人变了脸色，斥道。

　　八字胡立马噤若寒蝉。

　　“希望年老在天有灵保佑我黑灯寨能渡过此劫难。”

　　黑二白装模作样地掉了两滴眼泪，尔后话锋一转，冲着明艳女子道：

　　“既然年老已经去了，还请嫂嫂节哀，二白定会为年老报仇，也会……代年老照顾嫂嫂。”

　　黑二白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艳女子。

　　徐牧野在桌上看的清楚，对方眼里满是欲火，恨不得将明艳女子就地生吞活剥。

　　想来这觊觎之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而他自己初来乍到，黑二白手下亲信足有二十来人了，且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自己纵然有心救这女子，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敢在心里想想，半分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目前只有身旁的这个傻大个可以相信。

　　因为对方叫自己年老，还把自己从死人堆里一路背回山寨，二人的友爱想必非同一般。

　　徐牧野并不想当山贼，不外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所处的朝代，瞧着明艳女子身上的襟衣，倒有些像是在北宋，宋朝是古代文人职位最高的朝代。

　　若是北宋哪还不错，他已经在理想自己日后考取功名，三妻四妾的情形了。

　　他盘算主意，等再过几日便寻个时机下山去，即便不能考取功名，报效朝廷。

　　也可以凭借自己后世的先进商业知识，做点小生意，赚个温饱应该不成问题，总比当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山贼好上不少！

　　明艳女子自然不知徐牧野心中的想法，瞧着黑二白直勾勾的眼神，面上不禁闪过一丝冷意，旋即消失不见，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既然众兄弟都拥护你，那我这作嫂嫂的也不能阻挡，希望二弟不要辜负良人对你的苦心，能撑起黑灯寨。”

　　明艳女子的话是在提醒黑二白自己的身份，是他年老的娘子。

　　若他有觊觎之心，即是犯上作乱，只可惜黑二白已经是色令智昏，恍若未闻了。

　　女子说罢，便迈步出了大厅，黑二白死死盯着对方如弱柳扶风的腰身，不禁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旁边一个长着八字胡的老山贼，凑上去低声耳语一句，黑二白面上泛起喜色，见徐牧野盯着自己，立即破口痛骂：

　　“你个穷秀才，今日原来是你纳投名状的日子，御府的仆人你一个没杀，反倒拖累了我家年老！”

　　“晦气的工具，以后也不用随着我们了，明天一早就滚下山去！”

　　“那个傻大个力气还不错，虽然不会武功，但另有些用处，就留在山寨里做个马夫，为山寨养马！”

　　“年老去哪，我就去哪！”

　　那巨汉忽地说了一句。

　　“嘿，你这丑怪，别给脸不要脸！”

　　黑二白眼睛一瞪，斥了一声，见巨汉无动于衷，一时又舍不得放他下山。

　　白昼里黑灯寨倾巢而出，因御府妙手不少，黑二白识趣差池，便舍弃了一众弟兄和年老黑通天，藏进山林里。

　　亲眼见着鱼头寨的人攻其不备，也见识到了大汉的天生巨力，可力战十来个山贼而不败，只得装作腻烦道：

　　“真是一头倔驴，行行行，就让这穷秀才当个算盘先生，给山寨看库房，白文豹，你去，叫他随着黄叔！”

　　黑二白说罢，便带着众贼走了。

　　徐牧野被发配到山寨堆栈，随着一个老秀才学做账房先生，为了不袒露自己后世而来的身份，只得装作脑袋被打迷糊的样子，漫不经心地从石鼎天嘴里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工具。

　　原来现今真是北宋年间，赵氏朝廷传至徽宗一代，黑灯寨地处巴蜀要地，离巫咸县不外二三十里，巫咸县有千口卤井，可煮卤为盐，故而此地私盐买卖极为放肆。

　　与此同时，徐牧野还听到了一个极为欠好的消息，如今是北宋宣和五年，距靖康之耻，仅余不到三年的时间。

　　入夜，众匪在聚义厅里喝酒吃肉好不痛快，黑二白坐在寨主的位置上左拥右抱，怀中的女子颇有姿色，面上隐有不悦，却不敢显露。

　　她们都是寨里其他山贼的眷属，自家的良人刚刚为山寨殒命，没获得一文钱的抚恤，却又被黑二白占了自制，怎不叫她们寒心？

　　可惜她们都是人微言轻的弱女子，只能暗地里叹自己命苦，却也不敢反抗。

　　众匪围坐在大桌前，桌上堆满了腊肉板鸭，已空了十来只大酒坛，都是山寨自己酿的米酒，后劲很足。

　　已有几个山贼喝的酩酊烂醉陶醉被人送回屋了，周围另有三个山贼的年轻眷属为众匪倒酒。

　　徐牧野不敢多喝，静悄悄地视察着众贼，如果要逃，今夜是一个绝好时机，等这群贼人都喝醉了，自己就可以乘隙下山去了。

　　这时只见黑二白的八字胡军师起身，附在对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这厮脸上泛起笑来，随即起身，去往厅外。

　　徐牧野留了一个心眼，心中已猜到几分，便对身边的石鼎天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悄出了屋外。

　　见黑二白跌跌撞撞走向北边黑灯寨寨主的大屋，徐牧野心中一叹，却也无能为力。

　　带着石鼎天往南，来到山寨寨门前，仅有两个一老一少的山贼席地而坐，喝着冷酒，都是黑灯寨里实力最弱的山贼，才会在别人吃肉喝酒的时候，干这种苦差事。

　　如今正是早春，山里冷气不退，当空明月又放冷华，徐牧野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裹紧了棉衣，冲着二贼道：

　　“二位兄弟，我们已经喝够了酒，寨主叫我们接替你们守夜，二位赶忙进屋里暖和暖和吧。”

　　“多谢，多谢秀才年老！”

　　那个不外十六七岁的山贼，立即眉开眼笑的谢了一句，将手中长刀递给徐牧野。

　　老贼瘸了一条腿，面上也满是谢谢，一瘸一拐随着少年山贼奔回大厅。

　　二徐牧野见四下无人，众贼喝的正酣，忙低声道：

　　“石头，趁他们不注意，咱们快逃吧！”

　　说着就要去打开寨门上的门闩，岂料石鼎天蒲扇大的手掌将他扯了回来，闷声道：

　　“年老你莫不是忘了，你杀了人，现在官府正满城通缉你呢。”

　　徐牧野听罢大惊失色，自己成了山贼也就而已，另有一丝挽回的余地，怎地手上另有人命，被官府通缉，这不是断了自己一心向好的路途么。

　　“石头，你知道白昼我被人敲了一棍子，现在脑袋另有些迷糊，白昼里你可没说，我手上另有人命呢？”

　　“年老你忘了，那日你和盼娘在竹林幽会，半夜你急遽而来，说遇见了死人，第二天满城便都是你的海捕公牍，这不得已，我才随着你，上山当山贼来了。”

　　“他奶奶的！”

　　徐牧野骂了一句，他知道自己现如今的这副身体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满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肉，怎么可能杀人。

　　自己虽没有获得这幅身体的影象，但也从石鼎天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名叫盼娘，是扶风县远近有名的美人，今年不外十七岁的年纪。

　　不外此事有些蹊跷，其中有没有猫腻他不敢确定，他只知道报效朝廷的这一条路是走不通了能做个山贼活命，已然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