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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初长夜

第六章

三更初长夜 梨乙 3520 2020-04-15 18:00:00

  深夜,白昼喧嚣人潮汹涌的南城在夜晚全都归于平静。

  在白昼经历了人生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一天的倒霉蛋林初,夜晚依旧不太平顺。

  当她黄昏满身湿漉漉地裹着宋安安的披风却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在林致夏惊奇的目光中被宋安安送回房间后,努力保持清醒撑着泡了个暖洋洋的热水澡,酷寒的躯体获得温暖,皱了一整天的眉头徐徐地舒开,极重的大脑有些暖暖的舒服。

  四肢无力地爬出浴桶,带起一地水渍,脑袋昏昏沉沉地从衣橱里翻出冬日厚实的棉衣一件又一件胡乱裹在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头发也懒得擦干,裹上块头巾,就像只臃肿的熊钻进了被窝,然后,人事不知地睡死已往。

  迷迷蒙蒙的甜睡中,林初只觉得身子不停下坠,不停下坠,飘飘摇摇地最终坠落在寒风咆哮的千年冰川里,极目远眺,入眼皆是耀眼的白,除了她,再无其他生命,从心底,升起无边的孤苦和恐慌。

  广袤无边的冰天雪地里,刺入骨髓的冷冽,她畏惧地想叫爹,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头顶有只鸟在不停地啄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脑袋疼痛的快要炸开。

  泪眼迷蒙里,一片白茫茫中远远走来一小我私家,白衣墨发,神情不辨。他雍容闲雅漫步行来,手上握着枝娇艳的桃花枝,身后是白雪皑皑的天地一色,仿若天神降临,林初的眼中只剩他的身影。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待到眼前,才发现,他的眉眼也像是冰雪雕琢而成,精致,剔透。漆黑如墨的眼,明明盯着你看,却又像是透过你在看遥远的远方。

  他蹲下身子,向她伸出桃花枝,林初的手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他轻笑作声,林初不解地抬头,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深邃地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将林初晕晕乎乎地吸入,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海不扬波里,杀机突现,一把泛着酷冷光泽的刀从天而降刺入海底,血色漫开。天地变色,内幕降临,海浪狂暴,化成漆黑的巨手将林初狠狠地压进海底。汹涌的波涛里,林初弱小无力地浮浮沉沉。

  “蠢货。”轻轻浅浅的一句讥笑从天空响起,顺带噼里啪啦劈下一道闪电,直直向林初头顶奔去。

  “咳咳咳咳……”林初身体僵直,冷汗淋漓从床上惊醒。

  暖烘烘的暮光从窗棂钻进,铺了一地淡淡的金色。冰凉的心,重新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

  “原来……是梦啊……还好……”脑海里残存的那酷寒荒芜的无人之境,熟悉的坠溺感,最后那毁天灭地的闪电,想起依旧心惊。

  房门被急急推开,林月朔撇脑袋,林致夏那焦急的脸就到了跟前,身后随着个抹着大红嘴唇法式袅娜的大姨,手里端着个碗,嘴里唤着,“慢点儿,慢点儿,走慢点儿……”

  林初乐了。

  平时他爹躲着隔邻的陆姨还来不及,今儿可稀奇,竟和她一同走了进来。

  像是看出了林初眼里的打趣,林致夏老脸微红,碍着后边另有人在,才忍者没有揪林初的耳朵痛骂,你这个不省心的,老爹也敢开玩笑。

  可是看到林初苍白的小脸拥在被子里,林致夏又开始心疼了。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神情稍缓,“还好,总算是醒了,也退烧了,这么大小我私家了,也照顾欠好自己,出去玩差点没命了……”

  林初咧了下嘴,笑了。

  “爹,你怎么变丑了?”

  林致夏摸了摸两天没剃的青色胡茬,心里快气死了,“你另有脸笑,从小闹腾也就算了,再过几个月就是大女人了,做事也没个分寸,等你病好了也不许出门,把佛经抄几遍,到时候烧给你娘……”

  林初的笑脸马上垮了。

  “来,林先生,你让让,让小九先把粥喝了,此外以后再说。你快去把剩下的药煎了,可怜哟,这一生病,脸上肉都没咯……”陆姨屁股一挤,坐在了林初床边,放下手里的碗,推着林致夏往外赶。

  关上门,她抬手捂着嘴也笑了。

  屁股一扭一扭地移到床前,扶起林初,在她腰后垫了个枕头,端起小脊亓碗,一口一口喂着林初。

  “你别看你爹生气又唠叨,换我也得吓死。你昏厥了两天两夜,你爹前儿晚上回屋,见你灯没灭,喊你又没响应,进了屋就见你枕头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整小我私家缩在被子里发抖。急得三更半夜敲我家的门求我来照顾你,家里没个女人是不方便。医生来的时候,你身上热的滚烫,喂了药吐出来一泰半,哎哟,还好你娘保佑,你才活了过来。”说着,陆姨放下手里的碗,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三拜。

  林初低着头安平静静地听着,或许是也知道自己这回做错了事,小声问,“姨,你等下好好慰藉下我爹,他这两天肯定担忧坏了。”

  陆姨半阖着眼,扫了她一眼,“小机敏鬼,你自己去说,你爹肯定兴奋。”

  “我不去,他罚我抄书来着,”林初眼珠子转了下,贼兮兮隧道,“再说,姨,我可是在给您缔造时机,嘿嘿。”

  “真是个小鬼头,不外你在家的日子怕是没两年了,多和你爹说说话才是。你爹找我第一件是求我照顾你,这第二件——”她故意拉长了音,“是让我好好留意,帮你相一小我私家品高尚能照顾你的孩子。”

  林初慌了,抽出被子里的手扯着陆姨的袖子晃来晃去,“姨,你真要去帮我和我爹说说了,我还小,他这么急干嘛……”

  陆姨风情万种地瞟了她一眼,拿起手帕轻轻拭了拭林初嘴角,按着她躺下,收起碗往外走去,“你好好休息,再不相看,好男儿都是别人家的了,陆姨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家。”

  “啊,”林初哀嚎,盖上被子蒙着头,内心忙乱。

  她才十六岁,就要离别少女时期,开始人生下一阶段了吗?她就要嫁给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进入一个陌生的家族里,像她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些女人一样,整日计划家务,相夫教子。如果运气好些,伉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照旧好的;运气欠好,碰上小我私家前彬彬有礼,人后衣冠禽兽,或者交浅言深半句多,伉俪相顾无言外头金屋藏娇的,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哎,早知道不看那么多话本子了,世间哪有那么多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情情爱爱,杂书误人呐!

  “欸,差池啊,我娘走了那么久,我爹一直守着她,听我姨说,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这不就是至死不渝的情爱吗?”林初思绪徐徐清晰,“我要问问,我娘和我爹怎么认识的……”

  “笃笃笃”,窗棂响起一阵短促的敲击,打断了林初入神的思考。

  一听这响声的位置,林初就知道是她养的天天捉弄她的破鸟小花。“滚进来!”林初没好气隧道。

  “嘭”,一团白色从窗户撞了进来,落在林初枕头边,爪子一脚踏上林初的脸,“呸呸呸,脏死了!”林初把头往里面移了移,现在虚弱无力的她连只鸟都干不外,太丢脸了。

  小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寸进尺地欺负她,它拍了下翅膀,伏下小小的脑袋,用头顶蹭了蹭林初的脸,林初脑海里徐徐冒出两个字,慰藉?

  感受着柔软的羽毛从脸颊拂来拂去,林初心里一个斗胆的想法降生。

  老爹,对不住了!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

  三更的梆子声在南城响起,寂静无人的空旷街道,人们早已安睡,打更声清晰可闻,路上三两只花猫慵懒漫步,胆子大些的一跃跳上了墙头,喵喵低语,这是极其普通又平常的南城夜晚。

  “吱呀”,胡同里的一间屋子悄悄开了门,从里头闪出一个瘦小的人,背上背着个硕大的肩负,她不舍地朝里望了许久,直到胡同口响起轻轻的敲击声,她才扶了扶极重的肩负,轻轻地合上门,将吊在门栓上的绳子一抽,门就从里头拴上了。

  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深更半夜悄悄出门来的,正是大病初愈的林初。

  坐上停在胡同口的小马车,当大街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林初掀起小帘子,看着院子里冒出墙头的那颗树在目光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二小姐,我们家少爷可是天天念叨着您呢!”帘外传来说话声,林初定定神,把脸胡乱揉了一通,糟糕的心情一下丢在了脑后。

  她半蹲着爬到前边,一屁股坐在垫子上,想到马骥就笑了,翘着腿像个大爷似的,“我还不知道么,马骥这小子,定又是闯了祸,被小姨和姨父给收拾了!”

  “少爷的那点小心思果真瞒不外二小姐,”帘外的少年像是也憋不住笑,话语间也带了几丝笑意,“少爷也是运气欠好,和交好的几位小少爷不外是在外头玩的兴奋多喝了些,晚上归家时一群人和甄小姐起了冲突,被巨细姐知道了,罚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阿姐?我听马骥说,如今阿姐成日随着姨父在外头治理工业,可真是太厉害了!”林初话语里满是羡慕。

  “是啊,巨细姐在扬州城那可是人人都不敢招惹的主,几多人家暗地里都羡慕我们家老爷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呢!”

  “唉,我要是有阿姐一半能干就好了,也不至于被我爹给逼婚而逃出来了……”

  “少爷说让您什么都不要想,他带您好好走走江南,等过几个月,时间一长,林先生自然而然地就不提这件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爹明早起来看到我给他留的信,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到……”

  “明早我们已经出了京城到直隶府了,晌午就坐船走水路,或许半个月后就能到扬州城。”少年朗声回道。

  “你还挺厉害,经常出远门吧?”林月朔手捏着马车里准备的果干,一手捧着杯茶,保持着那个很舒适的大爷坐姿,随意问道。

  “我爹是马府管家马德,我从小就随着他出门服务,早两年我爹让我到少爷身边做事。”

  “哦——难怪,唔……”林初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极重地耷下,“你辛苦,我有点困……”

  “小姐您先睡,里边有毯子,您盖上,夜里小心着凉。”

  五月的深夜,月明星稀,路上三两声虫鸣,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故事,在悄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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