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醒来
一条街上随处都是破衣烂衫的乞丐，三三两两的，或席地而坐、或依墙而立，或随意走动。
似乎丐帮开大会一般，热闹特殊。
西门府是积年的乐施好善之家，施粥经验富厚。
县府、街坊四邻提前都打过招呼，有差役维护治安，因而虽然聚集了这么多乞丐，一切照旧乱而不慌，井井有序。
卖力主持施粥的是西门庸。
这是出头露面的难得时机，更是被他人交口赞美的资本。
西门庸很开心。
西门庸心情愉悦的基础原因照旧西门卿。从四月初到现在，已经七八天了，一丝转好的迹象都没有。
虽然，这个原因不能宣之于口。
施粥就能让一个傻子酿成正凡人？
要傻成什么样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熟读圣贤书的西门庸连根头发丝都不相信。
府里的人都深信不疑，不外是自欺欺人而已。
西门庸觉得自己才是一个明白人。
一出府门，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有善于言词善于察言观色的乞丐还会围上来说一些谄媚谢谢的话。不善言词的眼睛里也闪烁着羡慕讨好的光线。至于那些漠然的人，西门庸会自动忽略其存在。
西门庸很享受这种感受。。
施粥的时间是不牢固的，为的就是预防太多爱沾小自制的人一到饭点来蹭吃蹭喝，反而让真正无家可归的乞丐得不到吃食。即便如此，里面照旧混迹了不少看着有些面熟的老人孩子。
是四周家境稍微差点的人家。
西门庸藐视这些人，无论是真照旧假，都是些没有尊严，甘食嗟来之食的人。
很像现在的自己。
西门庸有时候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更多时候，西门庸觉得自己就是越王勾践的化身。现在正在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只有这样想的时候，西门庸才会理直气壮。
武松带着小诏一连吃了许多几何天善食。
伤好了之后，武松原本想毛遂自荐，在西门府里讨个差事。当他捕捉到大少爷小眼睛里偶然射出的光线时，立刻取消了这个念头。
武松见过这种面善心狠的有钱人。
笑咪嘻嘻，看起来平和可亲，实际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阴毒的狠。
留小乞丐一人在西门府前期待施舍，武松去码头上干活。
施舍仅能管住当天不饿，码头上做事几多还能攒点积余。
施舍祈福运动已经半个多月了，就在没有人相信西门卿会好起来的时候，西门卿居然清醒了，恢复了正常。
首先发现西门卿正常的是小莲。
自从西门卿魔怔后，三日一次擦洗身体的责任便落在了小莲身上。
这天午后，她刚刚解开西门卿的衣服，突然发现卿哥儿正奇怪的看着她，眼神清澈明亮，完全差异于之前的昏聩松散无神。
“你想干什么？”
提心吊胆了二十多天的小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跳起来大叫道：
“卿哥儿好了！卿哥儿好了！”
正在誊录经书的小夫人手中的笔一顿，已经抄了泰半的页面马上划出一道浓重的墨痕。小夫人接着放下笔，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喜极而泣。
在一旁诵经的老僧人倒是淡定如常，直到一卷经文默诵完毕，才站了起来。
消息迅速传遍了每个角落。
西门达在听到这个喜讯时，马上老泪纵横，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苍天有眼！
西门庸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不相信，又确认了一遍，脸上笑着将送信的人打发走后，恼恨地摔断了一块上好的端砚。
恼羞成怒。
……
西门卿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真是踏实，真正的睡美睡足了。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无比的好，比刚来时强的可不是千百倍。
随后，得知自己无缘无故地痴呆了二十五天后，西门卿悄悄腹诽上天：太会玩人了吧。
等母子二人叙过一阵话后，谭正芳才道：
“阿弥陀佛，卿哥儿能醒过来，既是佛祖庇佑，也是府外的众多施主祈福的结果。卿哥儿应当心怀感恩，亲自谢谢一番才是。”
小夫人此时对谭正芳是深信不疑，立即道：
“大师所言有理，理当如此。卿哥儿，准备一下，等下小娘陪你一同到门外答谢一番吧。”
西门卿疑惑了看了看小娘，小夫人才想起西门卿基础不知道这二十多天发生了什么。又和他解释了一下。
“这是好事！”
一道门槛，两个世界。
西门卿觉得眼前就是人间地狱。
衣衫褴褛衣不遮体，真算不了什么，一个个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黑瘦黑瘦的，另有些明显就是顽疾缠身，躺在墙角低声痛苦地呻吟着……
这就是后世所津津乐道的富足大宋朝？
啊呸！
不要脸的文人吹起牛13来真的太厉害了。
随后，下人们抬出成筐的炊饼来，管家喊了一声：“发炊饼了，要吃的自己过来领。“
没有自吹自擂的演讲，也没有乞丐们一拥而上的争抢，各人自觉地走过来，不挤也不抢，麻木的，欢喜的，平淡的走上来，伸出脏乎乎的手，从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少爷手中接过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面炊饼，这次居然是纯白面炊饼。
同时听到那个有点俊俏的病态小少爷说道：谢谢。
谢谢？给我们吃的，还要谢谢我们？
真傻！
他就是西门府里脑子坏掉的小少爷？
……
领过炊饼的人议论纷纷，有些人没什么隐讳，也不知道掩饰，这些话直往西门卿耳朵里钻。
得，真的被当成了傻子！
西门卿心里苦笑一下。不外他并未在意，继续向每一个上前领炊饼的人致谢，直到发完炊饼。
回到院子里，西门卿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些乞丐们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那些孩子们失去灵动的眼神，更是深深刺痛人心。
得做些什么才是。
晚饭后，小娘又来看他，西门卿试探着道：“小娘，今天孩儿看了外面那些人，觉得他们太苦了。咱们家能不能帮他们一帮？”
小夫人道：“施粥就已经是在帮他们了。你还想怎么帮？再多施舍几天？”
“施粥只能管一时。我想让那些人到咱们府里做事。”
“先不说他们愿不愿意来府里做事，要害是府里人手足够，没那么多事情可做，顶多养三五个吃白饭的。再多就不行了。卿哥儿，不是小娘小气，行善也要量力而行。”
西门卿对府里的具体情况不了解，想了想道：“那好吧，最可怜的是小孩子，那就收留小孩子，就算白养，也能多收留几个。”
西门卿和小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谭正芳在一旁听着，并没有插话。等到小夫人走后，才说了一句话：
“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自渡，方可普渡。”
……
出人意料的是，没人愿意让西门府代为抚育他们的孩子，倒是有不少人愿意卖掉孩子。
既然如此，那就随缘吧。
末了，只有一个孤儿肯进府里做事——小乞丐小诏。
小诏一开始都另有些拘谨，不怎么说话。不外在谭正芳和不倒翁的吸引下，小孩的活波天性徐徐恢复起来。
小院里一天比一天热闹。
西门卿已经获得了随意走动的权利，包罗可以走出府门。只是真的走出去后，才发现外面并没有多精彩。
自由是一种心境。
憧憬的其实是另一种平凡。
此次醒来后，去看望了频频自制老爹。
父子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也或许是西门达看开了一切，对西门卿不再吹胡子瞪眼，两人也能和和气气地说上几句家常话。
父子间的相处最起码外貌上看来是和谐不少。
通过不倒翁，师傅参悟出一套拳法。偶尔会在院子里边练边革新。西门卿看过一次后，觉得和醉拳很像。
“醉拳？好，就叫醉拳！”
谭正芳觉得西门卿提的这个名字很是贴切，欣然接纳了。
“你这次醒来后，身体又恢复了许多，我觉得你暂时可以从一些基本功练起，但是绝不能累着了。”
西门卿开始学习武术。
说是武术，其实就是扎马步。
武者常说下盘不稳，全是白费。指的就是扎马步的重要性。
马步，极为简朴的一个行动，可真正要扎好，并不容易。
尤其是西门卿现在的身体，是个挑战。时间稍长一点，连骨髓都觉得疼。
每日半天的坚持练习，完全都是因为内心没有死绝的武侠梦在作祟。
天气越来越热，一早一晚都能听到布谷鸟频繁的啼叫声，已经快要收夏了。
庸哥哥早早住进了乡下的农庄里，部署农事，监视着夏收颗粒归仓，以及秋种。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他试探着问了两次后，发现无论是小娘照旧自制老爹都严禁他加入。
只好当个富贵闲人：上午练练武，下午就读念书，写写字。
日子过得惬意自在。
这才是一个纨绔该有的生活！
这天晚饭时，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没见小诏回来用饭。西门卿和师傅也不以为意，小诏这孩子刮了秃顶，显得尤为讨喜，院子里不少人都喜欢他，也会留他在此外院子留宿。
到了越日黄昏，小诏照旧不见人影。
西门卿这才意识到问题，让人满府齐齐滤了一遍，没有找到。
值班门房说昨天下午似乎看见他出去过，但是回来没回来，没有留意。
对于小诏，西门卿从来没有过多约束。十分自由，但还从来没有夜不回府的现象。
各人都推测小孩可能是遇到亲人了，或者是遇到之前的小同伴，玩忘记了。过一两天自己会回来的。虽然都不太坚信，可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
至于拍花贼偷孩子，偷的也是女孩子，倒没有听说过谁家男孩子丢了……女孩可以卖给青楼妓院做雏菊，男孩没有销路不值得偷。
就在各人议论纷纷时，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抱着昏厥不醒的小乐来到西门府外，扑通一下跪在了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