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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花灯十里

九月的胖猫 11486 2024-07-12 18:33:53

  雪地里,脚印一深一浅。

  风雪在头顶积成一顶洁白的帽子,姜潏星低头捧起一抹洁净的雪放到嘴里嚼。

  姜潏星“呸”了一声,又吐掉。

  及腰的发丝被冻的僵直,她伸手拍掉睫毛上压着的雪,飞雪山气候干燥,只一种通体墨绿色的长嘴大雁在此繁衍。

  许是她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引得大雁在头顶盘旋不去。脚下的雪莫过膝盖,姜潏星和大雁相伴,往影象中王秋升居住的山洞去。

  等到了地方,山洞门开着,人却不在,里面的部署和影象中也纷歧样。

  王秋升当年已是强弓末弩,等不到她出来,也是意料之内。

  姜潏星走近些许,门边有挂牌子,她冒着风雪认清了上面的字。

  问天阁,刘偲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姜潏星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和一身麻布粗衣。

  姜潏星望着仪态端庄的年轻女人,眉头微皱:“女人……是新的守阵人?”

  刘偲安颔首,瞧了眼姜潏星狼狈的妆扮,嘴上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你即是那位入上古神印的清肃山剑门门生?”

  姜潏星“嗯”了一声,明知结果也照旧问道:“王前辈他……”

  “死了。”

  刘偲安看着姜潏星一身狼狈,邀请她进洞里避风雪。

  昨日开始,阵法就不停发出余波。

  刘偲安作为新的守阵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姜潏星入阵历练不是秘密,一些相互熟识的门派都知晓,当初众人满怀期待,可一年、两年……自姜潏星入阵后,就像人间蒸发。

  五年已往,王秋升成仁取义,各方势力也早已洗过几轮牌。刘偲安守在这里,感受着生命的加速流逝,站在飞雪山顶上俯瞰眺望时,只觉自我渺小。

  上古神印之所以能封印压制妖和魔,是因为它自己就是一个和妖魔一样凶险的存在。里面的姜潏星是死是活,无人能窥探。

  刘偲安每日守在阵边汇精聚神,每一寸细纹和咒术的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以,昨日阵法发生颠簸时,她第一时间就察觉。

  惊恐涌上心头,刘偲安险些瞬间便做好了以身殉阵的准备。她急急遽将传给各大门派的信备好,冷静片刻后,又觉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糟糕。

  阵法发出的余波看似杂乱,实则有纪律可循。

  刘偲安思来想去,怀疑是五年前入阵的姜潏星所导致。

  果不其然,今日她就看见了姜潏星。

  刘偲安多看了两眼,注意到姜潏星的嘴唇干卷起皮,她反身掩上门,将风雪挡在门外,点燃火炉取雪烧水。

  这里什么都没有,雪却是取之不竭。

  水很快沸腾,刘偲安倒了一杯放在姜潏星面前。姜潏星握着热水,低头小口轻啜。

  屋内暖意让人迷糊,疲困之意也如潮水袭来。这一方小小天地如儿时充满放心的摇篮,叫人好生放松。

  刘偲安并不贪口腹之欲,平日多以果子果腹,飞雪山独占的青果味道清甜爽口,一年四季都长。

  姜潏星重见天日,看见什么都觉得放松,久违的口腹感袭来,她一口气连吃了十几颗。

  刘偲安怕她不够,还想去摘些新鲜的,姜潏星拦下:“不必了,可饱腹,我只是贪嘴。”

  刘偲安闻言,笑了笑,由衷之言:“姜女人这五年与世阻遏,其中艰难险阻不为外人说道,应是我辈楷模。”

  哪怕身为灵体,本没有什么使命一说。姜潏星自愿接过这份望不见头的重任,自己就值得所有人敬佩。

  这么大一顶高帽,姜潏星可不敢接:“像刘女人这等愿为苍生取仁,将余生尽数交托于飞雪山中的侠士,才该受世人铭记、万古流芳。”

  刘偲安只低垂眼眸,摇摇头:“不被铭记,或许是一件好事。”

  苦难,从不值得赞美。

  那些篆刻前人如何奉献无私的书文,执笔用的是悲凉惨调,所谓赞扬不外是用以鼓舞后人于苦难中挣扎。

  为何要挣扎?

  还不是因为世道惘然,叫人连在世都难以坚持。

  刘偲安岔开话题,不叫自己陷入思维困局,进行无意义的纠结:“那姜女人如今算是历练乐成?”

  姜潏星还在回味不被铭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刘偲安这么问,思考了片刻,稍有迟疑:“算、算是?”

  刘偲安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姜潏星低头品茗,小声说:“我是被上古神印踢出来的。”

  锁祟域日夜不分,她感知不了时间流逝,日子像进入循环。有时觉得时间太快,像过了一辈子,有时候握着剑又模糊感受只短短过了一瞬。

  她自己就是克制邪祟的存在,以她能力,在锁祟域里不解开封印基础活不下去。

  在里面待的时间长了,她胆子变得大起来,逐渐试探自己的底线,当她封印自己,也能在锁祟域中如鱼得水时,她被踢了出来。

  被踢的瞬间,她失去意识,等再次睁眼,所望之处明光烁亮。

  眼前一片耀眼的白。

  姜潏星瘫软在雪地里,风雪将她逐渐掩埋。她望着碧空万里陷入呆滞,长年累月的紧绷感猛地被抽走,疲乏和虚脱扑天盖地而来。

  痛感席卷全身,使她久久不能回神。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死了。

  模糊间,姜潏星想到什么,瞬间一个激灵弹跳起来,满地疯狂刨雪。

  命可以丢,剑不能!

  刘偲安听完,目光落在姜潏星挂在腰间的剑鞘忍不住笑了。

  姜潏星摸摸鼻子,掩盖心虚:“还好找到了。”

  若是真把师父的爱剑弄丢了,回清肃山后,师父一定会把她往死里揍。

  刘偲安起身笑笑,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洁净的罗群,递给她,转达王秋升的遗言:“在你历练的第三年,王先生便走了,他说自己好歹是你表舅,当初没有准备什么晤面礼,最后也没能留下什么给你,临终前交接我一定要将这条裙子转交给你。”

  王秋升一生无妻无子,除去一个表姐之外,早已没有任何亲人,走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姜潏星既唤他表姐一句师母,那她便算作他半个亲人。

  “这件裙子乃是雪莲丝所制,遇火不燃。”刘偲安置了顿,又道:“我亲眼所见,是王先生他一针一线所缝,如若不合身,也请你多见谅。”

  究竟,一个年迈眼花的老者,一辈子舞道弄剑的男人,临终前将对子弟的祝福和担忧鸠拙的藏在了简陋的针线中。

  姜潏星接过裙子,摸上去很薄,冰冰凉凉的。

  裙子的质地一模就特殊,那粗拙的线头挂在上面,一看便知是不善女红之人所秀。

  “前辈,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师母?”

  师母的母族,也只剩下王秋升一人。如今连王秋升都离开了,师母一定很惆怅。

  刘偲安这回缄默沉静许久,声音很轻:“未曾。”

  姜潏星不适时宜的想提起嘴角笑一笑,又抿唇缄默。

  来时赤裸,死亦空空。唯有人世间万物生万物落,这一点永恒稳定。

  刘偲放心思细腻,于是敦促她:“快去洗一洗,将衣裳换上。”

  当年入飞雪山,姜潏星的裙子照旧焉红色的,时隔五年,血和祟气混杂在一起成了浓郁的黑褐色。

  沾在身上的雪融化后,顺着发丝和下颚浸入四肢,冷气萦绕,和屋内的暖意相碰,叫人徒生几分醉意,就连身上的脏秽也不那么难以忍受。

  姜潏星洗洁净身体,穿上雪白的莲裙。

  铜镜面前,她披散着发丝。

  身上的伤短短半日就自行愈合,那些邪祟之气被体内的清气排出。之前用来绑头发的红丝带是专门用来封印她的灵器,于锁祟域中损坏,就找刘偲安要了一根木簪,简朴挽起一束高马尾。

  刘偲安平日除了镇压上古神印之外,还爱看一些游记,出门前拿了几本给姜潏星解闷。

  姜潏星没有看这些游记,她走到大石头旁靠坐下,不用片刻就沉甜睡去。

  梦里千奇百怪的影团浮浮沉沉,远离凡尘和血腥,她一身轻盈融入其中。

  这些年,姜潏星未敢有一日松懈。

  初入锁祟域,内里眼不能视,没有光照没有颜色,眼睛成了身外之物。

  这里不仅有妖,另有魔。

  妖她很了解,可魔她从未见识过。身边飞来的杀招接踵不暇,分不清是妖祟照旧魔祟,也没时间去分清,横竖在她眼里通通都是一样的邪祟。

  这些被困在其中的上古邪祟视她为仇敌,因为她身上有它们最厌恶憎恨的气息。

  它们与她,似乎天生就是天敌。

  姜潏星将红丝带绑在手上,提剑迎之。

  她只知,不破不立。

  书上写,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师父也说,心似骄阳,随处皆明。

  闭上眼睛才气看见最洁净的世界,她虽身处虚无,可万般皆空。

  姜潏星摒弃视觉,将意念汇入耳中,汇入手掌握着的剑柄上。一缕不易察觉的杀意从剑尖汇聚,沿着掌心,像这十几年里打磨剑心时一样,报以最虔诚的决心,苦练成志。

  起初,这些丝丝缕缕缠绕的剑意不被重视,但当它们汇聚汪洋拧成一股时,锁祟域被搅得天翻地覆。

  以她如今的能耐,尚不足以杀尽锁祟域里的妖魔意志,可这里所受的每一道伤,流的每一滴血汗,都将成为来日剑指的偏向。

  这是她的道。

  她在锁祟域一待即是五年。

  上古神印是她降生的地方,也是见证她从年少稚子蜕变长大的地方。她的及笄之年没有宴会和礼物,只有不见天日,重复剖心问道的旅程。

  刘偲安回来时,姜潏星睡的很牢固,她轻手轻脚取出一张被褥,替姜潏星盖上。

  明明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将将二十年华的女人,只有在睡梦中才露出该这个年纪有的模样,不似清醒时一颦一笑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装着成熟。

  刘偲平静坐在一旁,无声的注视着姜潏星平静的侧颜,悲从心来。

  怎么,就到了这样的田地?

  这世道,真叫人憎恨。

  让人前赴后继的送死,拼来的牢固假象日日悬在所有人的头顶,如一把凌迟的刀,将死未死的滋味折磨到叫人麻木。

  第二日天光大亮,姜潏星穿着雪莲裙,和刘偲安作别,踏上了新一轮的旅途。

  人生的征程无法停歇,海阔天高路迢迢,只道风骚,不诉离殇。

  姜潏星的背影潇洒,一身白莲裙于雪中乘风飞扬,身影越行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刘偲安的视线。

  刘偲平静静地立在飞雪山顶,伸手抓向飞絮的雪瓣,她徐徐摊开手心。

  空空如也。

  踏上旅途的姜潏星沿着回忆,到达凌云村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回马厩。

  当年不知前程和生死,她只能将白马托付在这里,如今在世回来,她想见上一面。

  马厩的卖力人子承父业,听闻姜潏星的描述,扬声将不远处跟友人下围棋的父亲唤了过来。

  初见照旧中气十足的男人,短短五年光景已往,岁月压弯了背脊,面上充满沟壑。

  姜潏星忽而想到王秋升。

  他也从朗朗中年骤变鹤发翁者,刘偲何在不久的未来也会步入后尘。姜潏星未能亲眼见证极速衰老的历程,可这些,恰似在眼前老者的身上找到了实感。

  老者无疑是幸运的,他受着呵护,体验人生老去必经的历程,可飞雪山中那些镇压上古神印的守山人呢?

  他们从意气风发的少年,短短几年间酿成牙齿头发掉光,满面沟壑,连站稳都成问题的老人,会想什么呢?

  人生来七情六欲,自私是天性。

  他们可曾忏悔?死去前的最后一刻,会不会也感应无比迷茫和畏惧。

  姜潏星突然觉得,有些想念那个不外一面之缘的表舅。

  迟来的悔意节节攀升,当年面对王秋升时,她怎么就没能将这声表舅唤出口?

  明明,只是一个最简朴的称谓,轻轻张嘴就能吐出来,非揪着一股劲,觉得自己不够格跟王秋升这样大义之人攀关系。

  人死了,她却收到了来自表舅名义的礼物。

  尽管这身衣裙样式有些丑,还很不合身。但姜潏星十分喜欢,也十分忏悔。

  马厩前卖力人记得姜潏星,他扶着髯毛叹息:“当日你走后,那白马便不吃不喝,没过两日就失踪了。村里人一同资助寻,苦寻许久仍不见踪迹,便只好作罢。当日你托付给我的银钱,我一并退回给你,依我看,这白马当年指定是去寻你了。”

  姜潏星还记得白马的眼神,温和而蕴藉,时隔五年依旧在她影象中熠熠生辉。

  那是一双很有灵性的眼睛,作为灵体,她很能跟这些有灵性的事物共识。

  清肃山的月例不多,平时出门大多花在路费和吃食上,所剩积贮本就寥寥无几,当初掏出一泰半其实也只有三两。

  她接过老板退回的三两银子,放置掌心中,沉甸甸地,似有千斤重。

  “女人何须忧虑,左右不外一匹马,这匹丢了还能买下一匹。依女人喜好,可有看上我这里的其他马?”

  姜潏星不欲继续攀谈,只摇头谢过马厩父子二人,拱手作别。

  她当年来的时候除了……探询马厩之外,也探询到这里有一支常年跑商的队伍,一路向南会途径白鶴县。

  横竖他们跑商都是要找镖局,她也能出一份力。

  领队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名唤盛泽鑫,听完姜潏星的话,揣着腰间的大刀,双手叉腰,目光犹疑的将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你这干巴巴的小身板,来开玩笑呢?”

  盛泽鑫怀疑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纯纯故意来打秋风的。

  姜潏星常年果不腹食,照旧在发育期间,导致她成年抽条之后身材很是精瘦。但这对她毫无影响,她自幼浸在妖血里长大,说她丑她还能认同,怀疑她实力那就真不能忍。

  姜潏星目光巡视一圈,落在盛泽鑫身后的一块石头上,握着拳头越过盛泽鑫,抬拳就往上砸。

  盛泽鑫眼睁睁看着那块一人高的石头裂开一条缝,差点惊掉下巴。

  姜潏星双手环胸:“现在,我够格了么?”

  盛泽鑫伸手将下巴按回去,盘算起自己能不能一拳砸裂这么大的石头。

  想着如今世道杂乱,女人家孤身一人也是危险,盛泽鑫倒是爽快松口:“可以捎你一程,但不能保证你的安危。”

  姜潏星笑了一声。

  说出来怪欠美意思的,以她的本事,寻常小妖基础不是对手,更况且这些普通黎民。

  商队还在整合准备,姜潏星无所事事地靠在树边,手中甩着那三两银子。

  盛泽鑫作为领队人却清闲得很,坐在旁边的树干上跟她闲聊:“我们村是北边最荒的村,你怎么一小我私家跑过来?”

  姜潏星想了想,低声道:“家中有尊长在这。”

  盛泽鑫一听:“我们村的?那你也是我们半个老乡啊!”

  姜潏星早就注意到他腰间的大刀:“你从哪学的大刀?”

  她虽不了解这里,但是路上经过的黎民多挑着扁担。刚刚想买纸笔时,杂货铺的老板见告她,村里只有老村长家有这些文墨。

  这里年轻一辈的孩子是在田野长大的。

  陵云村因飞雪山的原因,导致长年落雪。四季的气候欠好,每年的收成自然也欠好。村里没钱设学堂,若要求学学,孩子需要每日翻山越岭两个时辰去隔邻镇上,然后又花两个时辰翻山越岭回家。

  这是陵云村如今的现状,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盛泽鑫抱着大刀的手微不行见的抖了抖,抬头望天,语气平平地论述:“原本跑商的领头是马叔,他的大刀使的又快又准,我自幼随着他跑商,也学了他几分大刀的招式。”

  姜潏星扭头看了看前方正在整理行囊的队伍,有些兴奋:“在哪?马叔是哪位?”

  她也想学两招,耍大刀看起来就很拉风。

  盛泽鑫抬头望天,语气平淡:“死了。”

  姜潏星短短一日,接连两次听到同样的话,心中不是滋味,让盛泽鑫回忆起伤心事,更是自责:“歉仄。”

  “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杀的他,我怙恃在我年幼时冒犯了朱紫被赐死。马叔收养了我,他在六年前跑商时遇到的一场妖兽侵袭中死了。”

  盛泽鑫面色平静,语气也轻松。可姜潏星却很不喜欢这种感受,似乎活人身上萦绕着一圈淡淡的死感。

  盛泽鑫在世,可心是死的。

  姜潏星问:“那你当初是因为什么才想学刀?”

  盛泽鑫想到了些可笑的事情,摇摇头:“年幼无知,以为长大后能凭一己之力拯救苍生,将那些臭妖统统赶走,让它们滚回妖界。”

  这样的梦,曾是儿时学刀最大的动力。

  姜潏星凝视对方:“那现在呢?”

  现在?

  盛泽鑫自嘲,天下有志者千千万,亦撼动不了日月更替、沧海桑田,这世道明白一成稳定。

  盛泽鑫叹气:“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马叔死后,他收起天真,每日循分的跑商,冷眼凝视这个冷漠无情的世道。

  姜潏星摇头:“我不觉得是蜉蝣撼大树。”

  盛泽鑫愣怔。

  “若有一天,世上在无一人愿意挺身而出,那这人世间便不是人世间。”姜潏星本是想借机装装深沉,可话一出口又恰似不大对味,总觉得漏了几句重点没讲。

  师父是怎么说的来着?

  盛泽鑫抱着大刀,嗤笑一声:“人间沦落为第二个妖界?”

  姜潏星斜眼看他,模仿着师父当年的语气,故作高深:“虽然是酿成人间地狱。”

  盛泽鑫默念人间地狱四个字,勾起嘴角,十分不解:“如今的人间,跟人间地狱有何差异?”

  姜潏星对盛泽鑫这种暮气沉沉的心态颇为不满:“虽然有区别,几多先辈以血肉埋骨,为后人铺路。单凭你我二人不行,可千千万万个你和我呢?众志成城,各人同舟共济,早晚打的那群破妖哭爹喊娘!”

  姜潏星看着盛泽鑫,认真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否则跟死有什么区别?”

  盛泽鑫深深看她一眼,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走吧,该上路了。”

  姜潏星不知盛泽鑫是听进去了照旧没听进去,她跟在盛泽鑫身边走向车队,被部署在队伍的中间,坐在板甲上很快就和队伍里的几个小青年熟悉起来,顺带打探到不少外界的消息。

  问到清肃山时,几位小青年挠挠头体现没听过。

  四周风物倒退,头发被吹的胡乱扑在脸上。途中时不时遇到几波妖兽攻击,盛泽鑫不仅看起来有几分本事,实际上也确有本事,一人扛着大刀便解决了沿路骚动。

  姜潏星没有时机脱手,坐在甲板上研究盛泽鑫的刀法。看得多了,不由生出几分钦佩。

  盛泽鑫的刀法不讲美感,险些刀刀落在致命的位置。虽刀法不够精湛,但握刀的决心很稳,所以刀势磅礴。

  盛泽鑫明白说自己儿时做的梦是异想天开、是蜉蝣撼大树。可姜潏星看他挥刀斩妖时,总是以一人之躯挡在整个车队面前。

  盛泽鑫明白就有很好的履行儿时的壮志。

  他是一个能让同伴感应很是放心的领队人。

  姜潏星想,这或许就是政府者迷。她有预感,若盛泽鑫不计划放弃握刀,他手中的刀能带着他走很远很远。

  等彻底走出飞雪山规模,妖就多了起来。成年的大妖还会幻化成人形,混在人群中,肉眼难以分辨。盛泽鑫挥刀开路,走走停停两个月半,商队到达白鹤县。

  盛泽鑫绕了几条路,将她放在驿站,与她挥手作别。

  白云聚又散,人生离又合,萍水相逢壮志筹,握瑾怀瑜人不知,前路漫漫其修远兮,尔等奔赴各自前程,于交织点相聚,亦从下个转角作别。

  姜潏星目送商队离去,找了一间客栈安置下,要来了纸笔,给师父写信。

  白鶴县的问天阁闻名天下,能卜前尘、也能算未来。人在江湖混,不会不忌惮问天阁,要问门派千千万,最不能惹的即是这些上知天命的人。

  姜潏星降生时曾被问天阁一名长老曾精准预言出,才有了厥后清肃山剑门掌门勇闯上古神印,将她带回清肃山一事。

  也才有了师父将她带在身边的十五年。

  姜潏星写完信,托掌柜资助寄出去。

  夜色暗了下来,店里伙计送饭菜上来时,知她是外地客,特意见告:“客官晚些可去南通街逛花灯,下个月有贵门世家嫁娶,今日特意在南通街举办花灯节,好叫未婚嫁的女人少年们游玩,女人晚些若无事,也可去南通街沾沾喜气!”

  伙计没说,一般这种喜庆日子,年轻的令郎和小娘子指不定就瞧上眼了。

  姜潏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花灯节,吃完饭就找掌柜问了南通街的位置,计划去长长见识。

  清肃山内每逢元宵节,各门派会一同举办庆典和团圆饭。这种节日,在山内的门生都不允许出门。山下的黎民并没有办花灯的习俗,以往只听师兄和师姐说北方一些地域和其他国家才有这种民俗。

  可原来,不是元宵节也能举办花灯呀……

  姜潏星来到南通街,眼前车马骈阗,十里花灯此起彼伏,富贵尽显,恍若星河入梦璀璨醒目。原以为花灯节不外是一条街的盛典,从未想过竟是这般锣鼓喧天,灯火阑珊。

  这条街可是看不见尽头那么长……

  姜潏星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见过世面,张嘴欲有感而发。

  “哇————”

  不是她,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声音。

  身后几步远的距离,有人发出叹息。

  姜潏星隐约觉得耳熟,正思考在哪听过这道声音时,又听身后那人高声惊呼道:“这跟蓬莱仙境有何区别!太——美——了——!”

  那声音拖得很长,姜潏星居然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目瞪口呆,她莫名觉得搞笑,转头寻那道声音的主人。

  姜潏星:……

  黎温听说今日的花灯节,特意拉上周楠尘来见识一番。正叹息着此情此景,目光无意瞥见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黎温愣怔,定睛一看。

  不远处的女人着一身洁白长裙,站在青石砖上,背影亭亭玉立。黎温很是确定这个背影他没见过,但一股属于男人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正预感不妙时,那女人转头了。

  黎温始料未及,一个不小心视线正正好跟对方撞上。

  只见那女人回眸时眼神还波光透亮,看见他的瞬间骤冷几分。黎温懒散的站姿下意识地笔直,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一抹得体的笑,一动不敢动。

  黎温内心:!!

  周楠尘在一旁不知所云,习惯黎温平时不拘小节的姿态,眼下莫名其妙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周楠尘有种看熟人装蒜的无力感。

  姜潏星对黎温的印象十分深刻,尤其是那只鸭子灯笼,哦对了,另有对方跟百宝袋一样,感受身上揣着一堆宝物。

  她观黎温面上带着微笑,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下意识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你也是来南通街逛花灯的?”

  黎温笑了两声,摇头否认:“不是,我只是路过。”

  周楠尘闻言,在一旁笑而不语,悄悄对黎温挤眉弄眼:我们就是来逛花灯的呀!否则来这做什么?

  黎温没理会周楠尘,指了指前方,只想快点打发走姜潏星:“女人来花灯节游玩的话,可以去猜猜灯谜,听说花灯节最具特色的就是猜灯谜。”

  姜潏星又不瞎,黎温旁边的朋友眼睛都快抽成羊癫疯了,不外她没有拆穿黎温的假话,他们又不熟,不想和她有牵扯也属实正常。

  她招招手,扎进人堆,转眼消失不见。

  黎温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擦擦不存在的虚汗,生出感伤:“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周楠尘八卦死了,追着黎温不依不饶:“那女人谁啊?你什么情况?你们之间有故事!”

  黎温不想理他。

  周楠尘得不到回应,不满地拽了拽黎温的手臂摇来摇去:“说啊!藏着掖着做什么?哦~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黎温被周楠尘扭扭捏捏的作态恶心到,一脚踹开了周楠尘:“上一边去,净在这恶心人。”

  他深知周楠尘尿性,村口的阿嬷都没有周楠尘能八卦胡扯。

  周楠尘一天到晚捉妖都累死了,好不容易能游玩他才不乐意错失这个时机。趁黎温不注意,周楠尘靠着武力强行拖着黎温挤进人潮。

  黎温挣扎无果,像个毫无情感的提线木偶,被扯的身子左右摇摆,挤在人堆里磕磕碰碰。

  简直有损他玉树临风的风范。

  周楠尘给黎温再三保证:“你放心,她肯定会去猜灯谜!那些年轻女人都爱猜灯谜!咱们两个就反其道而行之!哎~我们就不去灯谜那边,我们去卖香引子的摊贩处!指定不会碰见她……的、额,这……”

  黎温呵了一声,见周楠尘扯着自己前进的行动突然一僵。他抬头,很想问问周楠尘这下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姜潏星斜靠在摊台边,左手捧着一杯香引子正喝着,看见他们两个姿势怪异的往这边走过来,不由乐了,故意举起手中的香印子做出敬酒的行动。

  黎温:……

  偏偏姜潏嘴上没有点破,还意有所指道:“好巧啊,又晤面了。”

  周楠尘扭头看向自己兄弟,心虚的讪笑两声:“是、是挺巧哈。”

  黎温闭上眼,脸疼。

  他将被周楠尘死拽的手抽回来,欲盖拟彰的掏出骨扇打开,做出一副风骚倜傥的姿态。清了清嗓子,邀请姜潏星一同在混沌摊子前坐下。

  既然避不开,就要学会审时度势。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出路。黎温这么慰藉自己,大方的请二人吃混沌。

  姜潏星吃过晚饭了,可有人请客,她吃的下。

  周楠尘向来是外交的一把妙手,在等混沌上来的功夫,他已经和姜潏星交流了姓名。

  “是哪个玉?”

  姜潏星指点沾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潏露的潏。”

  周楠尘颔首,礼尚往来,他也沾了些茶水,把自己名字写在桌子上。

  然后两人扭头,齐齐望向黎温。

  黎温掏出令牌甩在桌上,姜潏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身份令牌——被遗忘在飞雪山中。

  交流完姓名,各自吃混沌。

  今晚南通街热闹特殊,熙来攘往的面孔为年轻人居多,嬉戏打闹的声音掺杂着摊贩老板的吆喝声。左手边另有街头卖艺,演出喷火绝技,更有甚者当街对诗赞取美名。

  充满了鲜活肆意的气息,官府也派出大量官兵在守在街外,防止出乱子。

  只……

  混沌摊前坐着的三人,因混沌有些烫口,所以吃的不快。

  上面撒了许多咸菜和虾仁干,个头丰满,鲜味十足。

  周楠尘面上不显,可夹在黎温和姜潏星中间有股莫名的不自在,于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两口就把馄饨囫囵消灭,给他烫的龇牙咧嘴。

  吃完,周楠尘放下筷子连嘴都没抹,一溜烟跑去隔邻卖面具的摊口。

  周楠尘一走,姜潏星和黎温之间的气氛急转直下,哪怕两人都平静低头专心吃着混沌,周遭的热闹也驱不散二人间凝固的气氛。

  五年前的影象有些久远,就算姜潏星对黎温印象很深刻,但是祁源镇里和他相处不外几瞬之事,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黎温为何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她顶多杀妖,平白无事又不会杀人。

  黎温勺子在碗里舀来舀去,率先打破尴尬:“我记得姜女人是驱妖师?那来白鶴县也是为了梁府一案?”

  姜潏星吞下嘴里的食物,感受莫名其妙:“我不是驱妖师啊。”

  她是剑客。

  她腰间别着那么大一把剑,看不见吗?

  说完,意识到黎温话里的意思,姜潏星有些迟疑道:“我记得你才是驱妖师。”

  黎温静默片刻:“我也不是驱妖师。”

  相互误会的二人:……

  姜潏星不解:“那你当日为何泛起在祁源镇?”

  难怪当日黎温闻见妖血那么大反映。

  黎温笑了笑:“我是陪楠尘去的,结果楠尘出了意外,只我一人进了祁源镇妖阵,误打误撞碰见了姜女人。”说完,又好奇:“那姜女人为何也……”

  姜潏星捧起碗,喝了一口热汤。

  “我途径祁源镇,看见了悬赏令,这等孽畜,自然不杀不快。”

  黎温颔首:“这还真是……”他皱眉,思索用词汇比力恰当。

  “这真是给鸡拔毛,没安美意!”姜潏星突然咬牙切齿道。

  黎温:???

  黎温很快反映过来,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因为姜潏星眼神盯着某个地方,面色不善。手中筷子插在桌面上,明显怒气值飙升。

  南通街不仅宽,路还很长,一眼望不到头,闻讯而来的来宾络绎不停,导致现场情况十分喧哗,说句话都需要靠吼,否则基础听不清。

  黎温顺着姜潏星的视线瞅了半天,这人来人往的,他没看出什么所以然,默默将屁股下的板凳往旁边挪了挪,制止无辜中伤。

  不远处,摆卖花灯的摊子前,一名垂髻幼童因和家人失散,独自站在角落。幼童惊恐的哭泣声被人潮吞没,因身材矮小,周遭来来往往的人并未发现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位面若桃花的小娘子手执一串糖葫芦,蹲在放声哭泣的幼童面前,嗓音如天籁。

  孩子很快被哄好,美貌娘子将糖葫芦递给孩子,牵着孩子正欲离开,肩上突然一沉。

  有人搭住了娘子的肩膀,再抬眼,一位面如玉冠的年轻男子拦在前方。

  姜潏星松开搭在对方身上的手,绕过这位貌似天仙的女人,站到黎温旁边,扬起下巴:“你要带这孩子去哪?”

  太微望舒见二人来者不善,细声解释着:“这孩子走丢了,我曾途径在骆府门外时见过他,想着带他去骆府门上询问询问。”

  被她牵着的孩童吃着糖葫芦,闻言一边嗦糖一边点着脑袋,还夸赞:“姐姐人可好了,还请我吃糖葫芦。”

  太微望舒见孩童嘴角沾了糖渍,掏出帕子替他轻轻擦拭。

  黎温望向姜潏星,并未亮相。

  姜潏星盯着太微望舒握帕子的手,想了想,语气强硬道:“那我陪你们一块去骆府。”

  太微望舒眼里一汪春色,闻言轻轻一笑,自是欣然同意。

  娘子蛾眉皓齿有倾城之色,神色见未见媚意,清冷脱俗如仙子下凡。

  姜潏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跟在孩子身后。

  黎温摇曳骨扇,亦步亦趋地跟在姜潏星身旁。

  途中经过卖糖豆的摊,买了两袋。分了一袋给孩童,正想将另一袋递给姜潏星,可姜潏星面色沉沉,黎温递到一半的手偏向急转,将糖豆抱在自己怀里,默念三遍缄默沉静是金。

  走出南通街后,四周静了下来。骆府离这里不远,甚至还没等去到骆府,远远地遥望,几个婆子带着一群小厮迫切火燎的赶过来。

  不外须臾,便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吃着糖豆的孩童看见熟悉的人,眼睛又蓄了一大泡眼泪,哭啼啼道:“杨嬷嬷!我可想你了!”

  为首的婆子显然就是被孩童称作为杨嬷嬷那位,她扑倒小主子的身上哀嚎:“我滴个乖乖哟!谢天谢地,保佑您平安归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姜潏星视察着太微望舒的心情,见她始终站在一旁,眼神柔和。

  孩童指着姜潏星三人,告诉嬷嬷:“我在街上找不到你们,是年老哥和两个大姐姐送我回来的。”

  被称作杨嬷嬷的婆子闻言,神色缓和,挥手令仆人退至一旁,和姜潏星三人致歉。

  姜潏星退后一步,并未承礼。

  嬷嬷又领着几个小厮和婆子行了一番谢礼,几番欲跪,都被黎温三言两语挡了回去。临走前,还不死心,想套出恩人的信息,未来好登门拜谢。

  黎温只道举手之劳,又给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等孩子被领走,太微望舒眉眼浅笑,对着一直随着自己的姜潏星开门见山道:“这位女人似是有话同我说。”

  姜潏星见太微望舒并无紧张或拘谨之类的姿态,平生第一次发生了微妙的感受:“你不怕我?”

  太微望舒却笑的开怀,坦然无惧:“女人慧眼如炬,可女人却并未对我行不妥之举,我为何要怕?”

  姜潏星不行否置。

  发现太微望舒的瞬间,她很是生气。

  今日南通街黎民众多,这只成年大妖化为人形混在其中,看见她走向哭泣孩童的举动,姜潏星本能的以为她也是邪魅妖孽。本欲制止,可靠近太微望舒的刹那,她蓦地觉察太微望舒的身上没有任何杀瘴气息。

  像这种手上没沾过人血的纯妖……姜潏星照旧第一次见。

  直至孩子被接走,太微望舒的言行举止仍旧点水不漏,面色如一。

  姜潏星灵体未封,身上的清气寻凡人感知不了,但邪祟一定避她如蛇蝎。太微望舒面对她没有任何反映,反倒是姜潏星郁闷了一路。

  究竟杀不杀这只妖,让姜潏星苦恼不已。

  黎温摇着扇子,一副从容不迫。他站在一旁看看姜潏星又看看太微望舒,一副专心看戏的闲散姿态。

  姜潏星横了他一眼,伸手将那柄骨扇抢得手上,学着黎温的模样打开,轻摇几下,对太微望舒摇头晃脑道:“你走吧。”

  黎温看着被抢的骨扇,悠悠地打开怀中包糖豆的纸袋,摸出几个丢到嘴里嚼着吃。

  太微望舒以为又要打上一场才气走,闻言有些没反映过来,略显惊奇:“就、就放我走了?”

  姜潏星用扇遮面,咳了咳,小声敦促道:“趁我忏悔前赶忙走。”

  从来只有杀妖,头一次放妖,姜潏星莫名有种心虚的滋味

  太微望舒目光在姜潏星身上流转片刻,尔后一个转身原地消失。

  黎温瞬间瞪大眼睛,指着原本太微望舒站着的地方,难以置信:“她、她她……”

  姜潏星见黎温还在装,转身往回走,嗓音透过扇面传到黎温耳中略显闷:“啊对对对,她是妖来着……”

  留给黎温的,是一道越行越远的背影。

  黎温失笑。

  二人回到花灯街,黎温带着姜潏星重新逛到尾,猜灯谜这种需要脑子运动的活姜潏星不爱玩,每每遇见都直接略过。

  黎温手上拿了许多小玩意,路过买兔子灯的摊口被吸引,驻足不前。

  姜潏星趁此时机尝了许多白鹤镇的特色零嘴,都是黎温掏的银子,难得见他犹豫半天,豪爽地掏钱替他买了:“我请你!老板,这个我们要了!”

  俗话说,人生苦短,实时行乐。

  黎温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灯,眉眼轮廓被映衬的模糊几分。他兴奋地提着兔子灯在原地转圈,特意从适才买的一堆玩意里找出一根红色吊绳挂在上面。

  姜潏星看他爱不释手,点颔首:“喜欢就买,少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什么纠结,人要学会取悦自己。”

  明天和意外指不定谁先降临,不给自己留遗憾是姜潏星做人准则。

  老板见状,嘴里说着吐出几句祥瑞话讨彩头:“红红火火,岁岁平安,二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定能白头偕老,相……”

  姜潏星听着老板越扯越差池劲的话,忍不住打断:“够了,不必说了。”

  黎温提着一大堆工具,跨腿追上大步流星的姜潏星,笑着解释道:“这些商贩都爱说些祥瑞话讨美意头,不必放在心上。”

  姜潏星斜了黎温一眼,摇着手中的骨扇,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路过一处卖孔明灯的大推车,姜潏星眼尖的瞧见正在挑款式孔明灯样式的周楠尘。

  周楠尘显然也看见了二人,热情的招手召唤。

  黎温见姜潏星兴致不高,无视了周楠尘的邀请,跟姜潏星径直略过了奋力挥手的周某人。

  周某人:……

  最终,三人照旧凑在一起,一人选了一盏孔明灯放飞。

  “我回去了。”玩了一晚上,姜潏星有些疲乏,计划回客栈洗洗睡,究竟明日还要早起去问天阁。

  周楠尘还没玩尽兴:“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姜潏星将把玩了一路的骨扇还给黎温,望着南通街的盛况,笑了笑:“困了,今晚玩的很尽兴,谢谢你们。”

  黎温扬了扬身上挂满大包小包的玩意,示意姜潏星有喜欢的可以拿走。

  姜潏星婉拒,倒是想起吃混沌时黎温所提的梁府,那时黎温误以为她是驱妖师。

  黎温解释:“白鹤县有一巨贾姓梁,宗子爱上了一名妖女。梁府自是劝阻,可其子寻死寻活,竟铁了心要娶那妖女,梁巨贾无可奈何,只好悬赏万两,寻天下能人异士以解贵寓之困。近日不少江湖人士接踵而至,皆为那黄金万两而来。其中,以驱妖师居多。”

  姜潏星听完瞠目结舌:“人妖殊途,况且妖界千年来摆明了要和人族不死不休,两界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这位梁令郎居然能爱上一只妖?”

  周楠尘“啧”了一声:“姜女人,情之一事向来身不由己。他纵是万般不应,于情之一事何错之有。人有善恶之分,妖亦如是。我同阿温前日曾造访过梁府,那只妖女的手中并未犯下过半点孽障,你们不能因为她是妖就马虎的判死刑,这对那妖女也是不公。”

  黎温颔首,赞同周楠尘的话接着说:“世上无绝对,那情郎和妖女的路注定欠好走,但这不是我等阻拦他们的理由。人与妖之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

  至少,他们没有任何权利决定无辜者的生死。

  姜潏星本能的想说一堆有关妖犯下的罪孽,可思绪触及刚刚遇见的太微望舒,瞬间哑言。

  她谬妄的想,是啊,那些犯下罪孽的妖活该,可跟清白的妖……有何关系?

  姜潏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不外是一叶障目。她望向黎温和周楠尘,嗓音不自知的微颤:“这样的妖,有许多吗?”

  她自小追随师父或两位师兄师姐出门,遇到的都是一些杀戮成性、半疯半魔的妖畜。

  可今晚南通街一行却颠覆了她往日的认知。

  她遇到了一只清白的妖,也从黎温口中听闻其他清白的妖,更是在周楠尘的话语中头一次听见——妖也有善恶之分,不能因为她是妖就直接判死刑这样的言论。

  他们那样坦荡就说出口,恰似这样的事才是正常的。那些从未被姜潏星想过的角度,以最赤裸的方式摆在面前,在她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夜色下灯火璀璨,黎温眼神微顿,莫名读懂了姜潏星面对大千世界的困惑和迷茫。

  他温声见告姜潏星:“像这样心性纯善的妖有许多,可它们大多会因那些杀戮成性的妖而丢掉性命。世人将它们视为同罪,宁可杀错,从无放过。”

  姜潏星的手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缄默沉静许久,问黎温:“梁府在哪?”

  她想亲眼去瞧瞧。

  黎温莞尔,从身上掏出一枚透明的石头送给姜潏星:“我可以带你去。”

  周楠尘在旁边笑的爽朗,跟姜潏星拍心口保证:“姜女人放心收下即是,我家阿温向来缺根筋,鲜少对女人大方,你不用担忧他醉翁之意,他啊~这是将你认真朋友……哎呦,你踹我干啥?”

  周楠尘捂着被踹的小腿,委屈巴巴。

  黎温收回脚,却听姜潏星轻轻允许道:“好。”

  

九月的胖猫

姜潏星生长记   黎温:申请换兄弟!   周楠尘(状况外):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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