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是公正的,或者说,它对于平衡有着特殊的执着。
千年前,修真界受到重创之时,妖界同样发生了离乱。双方的实力都有了大幅度的下降,不外是修真界的下降幅度高了些。
千年后,修真界升起一颗灼目的新星时,妖界同样迎来了那个让无数狐族长老感应羞耻,却不得不妥宝物宠起来的天才妖狐。
张心陶讨厌这种公正,也正是因为这种所谓的公正,让两个实力相近的力量不停的争斗摩擦,每一次的摩擦,都能碾出腥臭的血花。
就像是现在,每当她追念起在那片山岭里见到的场景,总会感受有一把匕首将她的心脏挑开,狞笑着戳烂了再一脸无辜的还给她。
那个轻蔑的、似乎是天生就该掌握一切的酷寒声音就这样站在天空中,一个个吐出了那恐惧的音节。
“我道那个万年缩头乌龟怎么敢跑出护山大阵,溜到这个旮旯角来。原来是要死了想找个传人。”
回应那个声音的,是老者“嚯嚯”的大笑:“呵呵。你找到我也花了不少时间吧,现在到了面前,怎么有心情来找我唠嗑了?”
“切,谁有空找你唠嗑,不外是不想一下子就杀了你,多打两下,让我这顽劣的徒弟看看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是怎么死的。”
“我师傅不是禽兽!他也不会死!”小女孩突然对着天空中朦胧的人影大叫,手中用力的揉出一个小型的风雷咒就对着对方释放已往。
灵力席卷起来的风雷没有飞上多远,就在对方的护体妖气面前溃散下去。
“咦?这就是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徒弟的实力?还比不上我徒弟随手打个喷嚏的力量。来,紫煞,给她看看什么样的天才才配做本狐皇的徒弟。”
“我...我...”天空中传来一个少女迟疑的声音。
“我什么我!别给我丢脸!”
“那...下面的...对不起了!”
随即,小女孩面前便泛起了一片阴冷的紫色火光,带着浓烈的威压向着她压迫过来。情急之下撑起的灵力护罩没有只撑凌驾三个呼吸,就被那紫色火光灼烧殆尽。
“我...我要死了。”她的手脚冰凉。
只是,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她抬起头,老者手持一支拂尘,正昂然屹立在她的面前。
他的腰不再是那一副佝偻着的样子,带着冷笑的脸上也看不见任何衰颓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正当青年的英武书生。
“为了让狐火力量强大点,就私自往里头注入你自己的力量,这么多年已往,你连脸都不要了。”
“搪塞你这种家伙,还用得着用脸?”又一道诡异的狐火带着被戳穿的怒气射向老者,引得老者的灵力护罩一阵巨震。
“那就把你的嘴巴放洁净点。也亏你费尽心血那么多年,上一任狐皇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者大笑,声音嘶哑的像是破了口的鼓风机,但气势上丝绝不弱。拂尘轻点,一道道粗壮的乳白色灵力流就汇入了灵力护罩中,让人从外面险些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死惠临头了还嘴硬。”老者的话似乎击在了对方的痛点上。狐火的威势再次暴涨,烈阳一样的乳白色灵力和紫色的阴寒狐火在这片山岭上空交汇撕扯,场景犹如末世。
......
“厥后呢?”张心陶透过指缝,看着那天空中的太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来者的能力太强,他的师傅寿元接近枯竭,又没有护山大阵依托,实力自然不敌。灵力护罩一点点的被愈发强横的狐火消磨殆尽,眼见着就要吞没两人。
这时,惊惶中的小女孩,突然看见老者凝重的脸上缓和了下来,甚至微笑着回过头来,看着潜藏在身后的她。
“今天,我还能再掩护你最后一次。以后,就要靠你来掩护...”
老者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大哭着的小女孩掩住了嘴,她简陋是意识到了什么。
在她的眼中,这个平和的老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之前尚还带着玄色的发髻酿成了银白,细细密密的皱纹在他的脸颊凸显,连那刚刚挺直了的腰板,也佝偻的不成样子。
“不要,师傅,不要这样...”
“丫头,这是为师必须要面对的...”老者第一次没有想往常那样纵容小女孩的任性,他枯槁的双手握住小女孩的细嫩的手指,坚定的将它们一点点挪开。
“...也是你,未来终将面对的。”他温柔的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水:“别去恼恨那个天空中的人影,你要记着,我们修真,修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内心的本真。爱那些你想爱的,爱那些你该爱的。我们太忙了,忙着修炼,忙着守护,忙着登仙,没时间去恨。”
“可我,连你都守护不了。”小女孩抬起头,无论老者怎么擦拭,泪水都止不住的流淌。
“你会有能力的。”
“可我想现在就有!”小女孩高声的喊着,她刚刚,好不容易遇见他,但不外一个秋冬,便要面对天人两隔。
她看不见外面已经脆弱的似乎一触就破的灵力护罩,看不见那阴冷的不似人间的滔天火焰。她的眼中只剩下老者逐渐僵硬的身形和定格在脸上的微笑。
纵然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毫无痛恨和仇怨的微笑。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看城里头的那种亮堂堂的焰火来着?”
......
老者终究没有回覆她的话,或许是无力回覆,又或许是想让她自己去寻找答案,才留了这么一句美丽的箴言。
她只记得,在那灵力护罩崩解的一刹那,他便化作了碎裂的尘泥,发着灼烁,像是星河的一角幕布拉开。
那飘散在天空中的尘泥太明亮,明亮的像是千万盏明灯同时展开,像是将全世界的烟花都放在了一块儿点燃。
“怎么会?一个被红尘羁绊如此之深的家伙,怎么会另有能力在最后一刻突破?”天空中传来恐惧的声音,下一刻,则是痛苦的哀鸣。
那些尘泥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便消弭殆尽。可落在那天空的人影身上,却迸溅起了耀目的光痕,之前可怖的狐火面对那些尘泥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让对方甚至来不及施展一丝一毫的攻击,就立刻向着远方遁去。
等到小女孩回过神来时,天地已重新变得寥寂一片。待雾气消散,远处的灵昌古城,便已依稀可见了。
眼前的树木仍旧郁郁葱葱,远方的山峦照旧层层叠叠,雪后干洁净净的大地上有顽童跑过。
除了一位老者的逝去,一切,就似乎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