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海绝非易事，尤其是这样的渡海。鉴真在允许了荣叡和普照的东渡邀请后，前前后后做了三个准备。
第一，避开官方线人。时下朝廷政策命令不得私自出海。所以鉴真付托座下门生划分入驻了既剂寺，开元寺和大明寺，三个寺都在扬州城外，相对人迹较为稀疏。
第二，打造海船。这一点本让鉴真皱过眉头，但很快就获得了道航的信息。知道了如何从李林宗大人那里拿抵家信，如何找李凑造船，如何拿到的出海凭证等一系列原委。为此，几天后，鉴真专程前往李凑那里拜谢。拜谢是其一，另一方面鉴真也想要去看看造船的事情是否落到了实处。
等到他到东河之上后，只见李凑已经着手造船。码头上的工匠络绎不停，一片忙碌景象。工匠师傅裸露着肩膀，汗水流遍古铜色的身体，在阳光下泛着光。他们锯木头的锯木头，铆钉的铆钉，打桩的打桩，抡锤的抡锤。再听闻李凑的回复，得知明年开春便会铸造完成，终于放下心来。
第三件事，则是准备渡海的物资。在筹措粮食的历程中，许多人简直对这样的行为提出过问题，但道航等人以“去天台山国清寺朝拜，筹粮是为了供养众僧”恢复后，这些声音也就消止了下去。
转眼就是半年已往，如今春暖花开，人的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现在只需要期待一场顺风，就随时可以扬帆出海。
这年是天宝二年。其时的海贼运动很频繁，危害沿海人民，十分放肆。他们的运动规模包罗台州，温州，明州等，海路被阻塞，公船和私船都难以通行。所以虽然船造好了，鉴真等人只能暂时期待，但出航的计划并未因此改变。只要风声一松，想必就会立即起身。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发生了一件小事。
这天道航和荣叡、普照等人聊天。
道航道：“我们此去日本，是为了传戒授法。我看了一下，其他的僧人都是一等一的高僧，学识和品德都很是高，只有高丽僧人如海，品行低劣。我觉得真不应带他去。”
道航和如海的关系一伴，可荣叡、普照和如海都曾为两京之间求学的僧人，因此他们之间的友爱还不错。听到道航的话，只是微笑，并不回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奈何那一天，如海恰好正在屋外，道航的声音也不算小，所有的话被听了个精光。
攥了攥拳头，如海想要冲进去找道航理论。但拳头握起来不久，又无力的松开了。自己是客人，这里是人家的土地，人家也是鉴真的亲徒弟。这里照旧人家的国家，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争气，自己的国家不争气。
深吸了一口气，如海一声不吭的走开了。
冲突没有发作，但并不意味着内心的怨恨就可以排遣。如海知道自己犯了嗔戒，可他到底道行不深，潜意识里感受到的工具依然无法克制他自己。从离开后，他便一直面色阴沉。
晚上，如海一小我私家过七佛殿，往东走向五观堂，即斋堂。那里是寺僧用饭的地方。
凭据往常一样，顺着人流走已往，如海的僧钵里会多出一份菜饭，这一次同样不例外。只是老例来说，每个僧人都市在钵中盛上菜饭后，对为其打饭的斋堂员工颂上一句佛号。这不是划定，但却是众僧自然遵从的一个习惯。如海平常也会这样，只是今天，心事庞大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接到递过来的僧钵后，没有做出任何体现，径直拿着僧钵走向了用饭的区域。
谁知他刚一坐下来，身后就跑过一个身影。身影速度很快，经过如海身边的时候，一个不留心，就撞掉了如海手上的僧钵，饭菜汤汁流了一地。
“谁？”本就心情不悦的如海就想发怒，斋堂中有明确划定，要求不允许快速跑动。这样的行为已经冒犯了划定。
可等他转眼看清那个撞到他的身影，才发现那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小沙弥，看上去不外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正一脸恐惧的望着他，很明显，如海下意识显示出的怒容惊吓到了他。
“不外孩童，罪过。”如海在心里念了一声，脸上的愠色也压下去了许多。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再去帮师兄拿一份。”那小沙弥也反映了过来，忙不迭的致歉，哆哆嗦嗦的拿起如海掉在地上的僧钵。不等他反映过来，就立刻跑去了打饭的地方。
等到那小沙弥拿着一份重新盛饭回来时，如海的气也消了泰半，接过僧钵点了颔首，便让那小沙弥离开了。
尽管有些风浪，但直到如海回到自己的禅房坐定下来，尚还觉得觉得这是平常的一顿斋饭。
进行着日常的打坐，念经。今天的如海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脑中不停来来回回的放映道航的那句话。他甚至在脑中想象出了道航在说这句话时的脸色神态，那会是怎样的戏谑。
一连近一个多时辰，如海也没能进入到冥想的状态里。他摇摇头，扶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去院子外走一会儿。
然而，他刚刚站起来，头脑就是一阵晕眩，两只腿不停使唤的跌坐在地上。
“嘶...”如海伏在地上，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不是正常的头痛，脑袋里感受有什么地方鼓了起来，压迫着周围。
“怎么会？为什么？”如海拼命的去回忆自己今天经历过的事情，自己吃的是寻常的斋饭，也没有什么运动之类的损伤，为什么身体会突然这样瓦解掉。
痛苦一阵阵的传来，如海想要呼救，可张开嘴巴只吐出一口鲜血。在烛光的映照下，本应该殷弘的鲜血，此时显得漆黑。
“玄色？毒？”如海一激灵，眼瞳充血。他想知道，自己如此谨小慎微的做人，为什么会有人要下毒来害他。
可随着视线一点点的模糊下去，他可能注定是想不清这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