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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十里血妆

第十章 暗潮汹涌(二)

鹤唳十里血妆 工具偷余生 4975 2020-03-23 10:17:19

  天子笑道:“我本以为楼秦女子豪爽,今日见你舞剑,果真与我陈朝女郎差异,倒是大有些巾帼女英雄的风范呐。”

  “陛下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又听得有人说道:“云良娣这姿态真是英姿飒爽,这剑本是男子才舞的,虽坚强有力,却不如女子柔中有强,进退有度。”

  我闻声看去,那人我并不认识,但以前家宴上也见过他几回,便回道:“殿下过奖了。”

  待退了场,我已大汗淋漓,急遽去了偏殿换了一身襦裙,染娘却将披风披在我身上,嘱咐道:“良娣刚刚流了汗,要是换了衣服,会熏染风寒的。”

  她说的有原理,我就将披风披上了,才往席上去,半路遇见了在席上见到的那个男子,才知道他是天子的第七子安王殿下。

  他在我身边略停了片刻,对我说道:“早就听闻云良娣才艺出众,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微笑回道:“殿下过奖了。”

  他又说了声:“告辞”。

  我才往前走,走了几步觉得他有些奇怪,又转头再看,却看到他身边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我与那人隔得太远,没有看清楚,却总觉得那人的身影很熟悉。

  筵席散后,我回到东宫,阿西合早在门口等我了,见到太子时仍脸色绷得很紧,可见到我后又立马笑起来了。

  我看她笑得像个孩童,就像小时候她经常在我面前笑时一样,她一笑,我也就开心起来了。

  她将我迎进屋内,就要侍奉我洗漱易服,我不想睡得太早,还未来得及易服服,就缠着阿西合陪我去屋外看月亮。

  即便中原的月亮又小又冷,可今夜中秋时仍是满月,月光虽不比日光耀眼,却比日光叫人欢喜。

  那月亮挂在黑夜中,晶莹剔透的不像话,比夜明珠还悦目万分,简直美得不像话,月亮边缘泛着一层光晕,浅浅的,淡淡的,叫我想起巴克草原的月亮来,草原上的月亮似乎永远都可以伸手触及,虽然我连一次都没有真正碰到过。

  我不常喝酒,也从不会拿起酒坛子大口大口的喝酒,在家里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举办宴会,众人才会把酒言欢,那些筵席我素来不喜欢,因为每回都要宴请许多亲戚,那些人当中我只和阿翁亲近,几个舅舅和舅母并表兄弟表姐妹我虽然都认得,但我和他们不亲,每回见了他们都觉得羁绊,更不必提那些远房亲戚了。

  我的几位哥哥可不像我这样,尤其是我的年老哥,他见到一小我私家,都市很亲切很准确地问候那人,从来不会乱了辈分,他似乎认识所有人,又或者说,天底下就没有他不认得的人,为此我很佩服他。

  每回阿爹阿娘要我问候别人时,我只会躲在阿爹阿娘身边弱弱地问候来人一声。

  阿爹倒是会就地和来人说笑道:“你看看这孩子,胆子这么小,她在家里可不是这样,整日折腾来折腾去,全然不像个小女人,这时见到你了,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阿娘这时虽会陪着阿爹向那人笑,可事后定要教训我一顿,或者拿嫡出公主的身份挖苦我,或者直接劈头盖脸将我训一顿。

  训诫完后,她嘱咐我下回见了客人一定要大大方方问候人家,可直到我长大,见到陌生的客人来王宫时,仍觉得别扭。

  我并非不愿问候那人,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我叫染娘为我和阿西合端来一壶酒,又叫阿西合带我到房顶去吹风赏月,我们喝着中原的酒,看着中原的月,心里想着巴克草原的一切。

  这里的酒不浓,我只喝了几口就觉得没意思,便不喝了。

  我又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想家了,所以才会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不如巴克草原好。

  我将头枕在阿西合肩膀上,对她说:“我好想回家啊,也不知这时阿爹阿娘有没有对着月亮,像我想念他们一样想念我。”

  阿西合不说话,我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抬头看时,阿西合默默的哭了。

  她一哭,我就更想家了。

  她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我心里急了,连忙慰藉她道:“别哭别哭,另有我呢,我们两个虽然回不去了,但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平安无事,就算见不到他们,也没事的,别惆怅了,阿西合,别哭了。”

  阿西合委屈地将我看着,又低下头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用水润润的眼睛将我看着,对我笑了起来。

  我听到院中有脚步声,与阿西条约时向下看时,却是太子来了。

  不知为何,阿西合看到太子时就会像羊见着了狼一样畏惧起来,不知道钟明鹤那日将她带走后对她做了什么,她回来时身上并没有新增的伤口,想必钟明鹤是没有动刑了,既然没有动刑,难不成他轻薄了阿西合?可是也差池啊,阿西合有武功傍身,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伤的了她?

  排除了这两种可能性,就只有一种结果,即阿西合流落在外时受过伤,被坏人欺负过,所以见到脸色凶恶的人就会畏惧。

  每追念到这里时,我都气愤的想将那些人捉来严刑拷打一番,为阿西合报仇,可是我无权无势无财无人,凭我想收拾他们,真是难上加难。

  太子看到我二人在屋顶,厉声道:“还不快下来!”

  阿西合被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钟明鹤敦促我道:“快点下来。”

  我就拉着阿西合准备下去,钟明鹤却道:“阿西合站着别动,你下来。”

  阿西合果真站着不动了,我为难道:“这里太高了,我下不来。”

  “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我转头看了一眼阿西合,她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是苍白,我只得硬着头皮道:“能找个梯子吗?”

  “不能。”

  “你?”我正要说他不讲理,却见他脸色阴沉,只得将话收回去,转头对阿西合道:“你别怕他,他不会伤害你,我先跳下去,你再下来。”

  阿西合点了颔首,又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您会被摔坏了的。”

  “我又不是瓷器,怎么会摔坏呢?要是我快要摔到地上了,你就接住我啊。”

  阿西合又颔首。

  我再看钟明鹤时,他却抬起头,对我伸出了双手,他说道:“禁绝阿西合接你,我在这里接着,你跳下来。”

  我迟疑道:“看你弱不禁风的,能行吗?”

  钟明鹤道:“少烦琐,再不下来我叫你一直待在上面,让你待个够。”

  “若我跳下来,你没有接住我,我岂不是要摔成肉泥了,若我跳下来,你接住我了,可我也会将你压成肉泥的。”

  “你到底下不下来?”

  “我下来,我虽然下来。”

  我怕钟明鹤没了耐心,将我和阿西合困在屋顶,叫我们受冷风吹袭,只好闭着眼睛跳下去,一阵冷风袭来,我只觉得身体重重地下坠,片刻后却被钟明鹤接住了。

  他将我放在地上,呵叱道:“下回再爬那么高的地方,我叫你再下不来。”

  说着又斥责染娘道:“你怎么看护她的?”

  染娘急遽伏地认错道:“是婢子粗心大意了,还望殿下恕罪,婢子今后一定尽心尽力看好良娣。”

  我闻言急遽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情,是我执意要上去的,她们都不知情,你别生气啊。”

  钟明鹤道:“再有下次,你就离开东宫,去别处当差。”

  说着又指着我骂道:“另有你,你是我东宫的良娣,怎可整日给我添乱?”

  我被他说了一顿,心里愧疚,只好向他致歉。

  他不理睬我,进了屋,付托左右道:“今夜你们不用侍奉了,叫良娣一小我私家来伺候。”

  他撤走了那群替他端水易服的侍女,又叫我道:“还不进来服侍本宫洗漱休息?站在那里等什么呢?真是越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我再看了屋顶一眼,示意阿西合回房间休息,就急急遽跑进屋里要伺候他歇息,哪知钟明鹤见了我,又嫌弃道:“一身的汗味,你别碰我了,自己去洗漱。”

  我只好去屏风后脱了衣裳泡澡。

  也许是热水叫我全身放松了,我只觉得满身不再极重,再不去想什么人什么事,只静静待在水中,不知不觉就眯上了眼睛。

  似乎只一瞬间,我听到有人喊我,那人喊了两三声,就不喊了,我睁开眼正要回覆他,却听见慌忙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钟明鹤就冲到我面前了。

  他原来神色紧张,看到我后突然又像是松了口气。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时跑进来,慌忙问他:“你干什么?快出去。”

  钟明鹤说道:“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我刚刚喊你,你没作声,我还以为你失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啊?你快出去。”

  “你急什么?你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

  “照旧你这是欲擒故纵,嘴里说叫我快走开,其实心里想着要我靠近你?”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

  钟明鹤像是故意惹我生气一样向前走了一步,我这时却是惊恐远远凌驾生气的,他也不管我同差异意,就将我从水中拽起来,我马上窘迫不已,他将洁净的衣衫披到我身上,就拉我出了浴桶,将我拽到床上,我听见纱帐上的铃铛哗啦啦响起来,心想真是奇怪了,我以前明明很反感他碰触我,这时他和我亲热,我居然没有反抗?

  钟明鹤以前每回都这样,当我筋疲力尽时他就会收手,今晚却与以往差异,我喊疼时他仍然不理睬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我推了他好几回,才将他推开。

  他告诉我,他就要迎娶太子妃了,我才明白他是可怜我,才会对我这么好。

  他其实并不喜欢我,他只是恻隐我而已。

  只要想到他以后再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心里就会很惆怅,我不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从前他厌恶我时,我整日盼着他快些娶个太子妃回来,现在他仍然不喜欢我,可我却不希望他的太子妃与他举案齐眉了。

  我又觉得自己很坏,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人,也不愿别人获得他呢?他原本与李映月两情相悦,我不外是他的良娣,有什么可嫉妒的?

  我小时候经常听阿娘说世间女子善妒,尤其为了心爱的男子,更是斗得死去活来,那时我还不相信,我总觉得许多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团团转,为了那个男人辜负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实在不值得,心中还悄悄讥笑那些女子愚笨顽固,却不知何时,我竟然也成了那些曾经被我讥笑过的女子了。

  钟明鹤离开后,我便不经常见他了。

  我仍然每日待在自己的住处,也不愿意出去走动,阿西合与染娘整日陪着我,阿西合更是想尽了法子叫我开心,我虽会被她逗笑,可我不会一直笑下去。

  我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不像以前的自己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的心变坏了的缘故,我想问阿娘,想问阿玛,想从她们口中获得答案,可是阿娘不在,阿玛也不在,我又欠幸亏染娘面前开口,至于阿西合,她不外比我长一岁,想必也是不知道这些的。

  我就给阿娘写信,叫染娘和阿西合帮我将书信送去驿站,我不常给家里写信,因为家里人从不会给我写回信。

  有时我以为我那些家信都在送去楼秦的路上丢失了,可有时我又觉得阿娘她们收到我的书信。

  我写了几封书信后,意识到我不能太自私,不能总将自己的烦恼事说给阿爹阿娘听,叫他们远在楼秦还要为我费心,因此除了报平安之外,徐徐的就不再往家里送书信了。

  可是这一回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叫我变得这样小气,若我真的变坏了,那我一定要实时纠正过来,不能一错再错,不能放任自己酿成个恶魔。

  将书信送走后,我虽期待阿娘的回信,却隐约觉得那份信也会像以前的书信一样消失,即便如此,将心事写到纸上,再将书信送走了,像是将我的心事也送走了一般,我徐徐的不再忙乱,亦不再自责,心情倒是轻快起来了。

  太子迎娶太子妃那日,我隐隐听到了锣鼓军号的声响,那声音又叫我心里急躁起来,我想起嫁给钟明鹤的那日,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又想起他对李映月的温情,一时有些惆怅,再仔细想了想,却不再那么惆怅了。

  我想,终究是我太过自私,太子已经对我很好了,连大婚都凭据迎娶太子妃的礼仪,尽管那也许是天子的部署,他虽在众人面前使我尴尬过,但更多时候他照旧对我很好,好到有时候我甚至想,倘使有一日有人要杀他,我一定会护在他面前,替他去死,只要能叫他平安无事,我就是死了也无所谓。

  我一开始看他并不顺眼,我笃定他见到我的第一面时和我所想的一样,可是现在我想将自己最好的工具全都给他时,才发现他看我照旧不顺眼。

  不外这也无所谓了,我想了想,我能有什么好工具送给他呢?他的贵寓什么都不缺,定是看不上我送的工具的。

  他始终是同情我而已,不外是我一厢情愿,偏要相信他会真心待我。

  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心烦意乱,想了想又起身,摸黑走到窗前,欲打开窗户透透气,只是我没想到当我打开窗户的那一瞬间,面前居然泛起了一个白衣人。

  他背着光静静站在我窗前,我马上吓得不知所措,失声尖叫起来,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慌忙关上窗户,手忙脚乱地往床上跑,好不容易才钻到被子里,我用被子将全身都裹紧了,大气都不敢出,只静静听四周的声音,可是四下里静悄悄的,那人也没有破窗而入。

  我才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怀疑适才站在窗前的是一只鬼。

  我想起小时候阿玛向我讲过的种种关于鬼魅的故事,最可怕的莫过于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鬼魅了。

  可是转念一想,我从未害人性命,那鬼就算索命来,也不应索我的命,我张皇不外是因为怕死。

  这样想想,我又不怕了,就从被子里钻出来,听到阿西合的喊声,心知定是刚刚被我惊叫声所惊扰,她才会慌忙赶来。

  阿西合紧张道:“出什么事了公主?”

  我就将在窗边见到那道白影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慰藉我道:“没事的公主,我在这里,不怕。”

  我说道:“刚看到时着实被吓到了,我都吓得钻到被子里了,就怕那鬼钻进屋子里,可是我又想了想,我生平从不害人,就是那鬼来了,我也有原理可讲的,于是又不怕了。”

  阿西合哈哈笑起来,我也笑了起来,守夜的几个侍女这时也闻声赶来,见我二人哈哈直笑,都迷惑不已,她们走后,阿西合就在我床边陪我,要我放心睡觉,我又摇了一会儿铃铛,才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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