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白狗在屋檐下四脚朝天喷出哼哼鼾声。
决明平时拽着耳朵把它脑袋拽起来也不醒,除了吃的没什么能诱惑它,这是决明守夜搭档,捡来的流浪狗。
不是从小养的果真没情感,不拿吃的就背对决明看都不看。
如今国家初立不宜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皇宫被前任天子一把火烧成焦土,摄政王选了这栋大宅院当王府办公兼安置眷属。
决明是新任暀国防卫司统领,其实他卖力的只有这栋大宅子,昼伏夜出,许多文武官员王府下人不看腰牌基础认不出这位统领,决明白昼偶尔出街喝喝酒走走青楼也不会被认出。
黑衣少年人举步轻盈在屋瓦上穿梭跳跃不发出一点声响。
内宅三进三出十间屋子,下人院子外宅六间,一个练武场,一个独立厨房加储物间,它现在叫做暀国御膳房,跟决明一样名头气派,实际很普通。
王府做菜的是个老妈子,做什么菜味道都一个样,幸亏摄政王不挑食,吃饱就行。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欠好有点掉头发,决明频频看见摄政王把头发摘出来接着吃。
有苍蝇之类的就夹出来整碗喂给明白并没要求厨房重做一份。
凉亭长廊穿过花园,花园尽头是一处果园,王爷搬进来的时候桃树已经结出红彤彤的桃子。
决明摘下一个掰开来喂给明白狗,大笨舔了一下吐出来,扭扭肥墩墩的屁股坐下看着蝴蝶,看来欠好吃,红了纷歧定就是甜的。
巡夜的今天是七队,十六人身披铠甲佩刀列队走过,对凉亭屋檐上伫立的决明招招手,决明颔首回复。
突然觉得有哪里差池劲,十六个?今天明明有人请假了。
适才对决明招手的他每小我私家都应该看的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今天是谁请假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决明跳下,像箭一样窜了出去,很快追上还未走远的巡逻队。
一拍最后一人的肩,那人转过身作揖,“统领有事?“
“今天可有人请假”?
“没有,都在。”
决明一张一张脸看已往,扫到最后一张脸,竟然是空的,他的脸部是一团漆黑。
“来者何人?”决明瞬间抽刀瞄准黑脸人一劈,那人竟然凭空碎成一团烟雾。
决明转头其他十五小我私家也消失了。
有种恐惧感袭来,花园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没有月光,马上漆黑一片。
决明闭上眼睛聚气凝神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右前方有脚步声靠近:“豆成,愚凡,崔洪你们在哪儿?”
没有回音,没有呼吸声,决明可以确定周围没有活人。
“大笨……”为什么有外人它不叫。
决明试探一刀砍向右前方,擦到了一点边,这个偏向有人,但是没有呼吸……
他感受有一个物体或是人避开刀锋向左前方挪了三步,又是一刀在半空转了个腕花改变偏向,他知道这人一定会避开,就在一念间正前方一个转身横扫,对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是个男人。
突然感受一盆水泼了下来严寒砭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花园的灯一直亮着?
适才为什么没有看到?
而自己手里是个熟人,他脖子歪在一边四肢扭曲以一个及不自然的姿势跪在地上,正是崔洪,周围横七竖八躺着满地身穿铠甲的尸体。
鲜血晕开满地血腥,……
而对他泼水的是一袭白衣的摄政王韩恪。
他用一个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决明。
后者满身湿透呆若木鸡:“王爷?老崔死了?愚凡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笨在韩恪脚边趴着舔着胖爪子,视若无睹。
决明把一地尸体排列整齐,十五具尸体死状极惨死不瞑目。
他们躯体扭曲变形,摄政王伸手给他们合上双眼。
崔洪的刀是钝刀没有开刃,袖子常年藏有喂毒飞刀,只有亲信的人才知道,可这把飞刀现在插在愚凡心脏位置。
摄政王撕开愚凡衣襟,上腹部已一片漆黑剧毒入骨。
而崔洪的致命伤也是愚凡常年盘在腰上的六两绳镖。
这些护卫平日亲如兄弟,练武之人不拘小节,有个小磕磕绊绊转头就忘隔天还一起喝酒说笑,为何一夜之间相互残杀?
摄政王脊背如松眼神平静,没有像决明一样发抖。
他像一个书生,又像一个文质彬彬的世家令郎,如果没有被属下黄袍加身,他现在照旧镇守边疆的訸远将军,九代武将,一门忠烈,手能提笔做文章,武能纵马安天下。
小天子年仅四岁,后宫垂帘听政,南方水灾他不管,北方瘟疫他也不管,却因为太后寿辰韩恪没有送礼就下令停职闭门思过,塞外匈奴打来了,还思过?
属下副将逆旨出营打退匈奴,连夜找了绣娘做了金丝龙袍,反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呼百应,韩恪戎马所到之处开仓放粮免税收,将士齐心协力堵住决堤的大坝救了黎民黎民万亩良田。
一夜制作出一座城池,把染上瘟疫的黎民隔离安养,死去的黎民军队出资火葬,给眷属赡养费。
一路上黎民夹道接待绑了守城官大开城门,韩恪从起兵到攻入帝都半年不到。
他决意不上位称帝,要找到皇族后人,可攻进帝都当天,皇族已随着一把大火和皇宫一起覆灭。
皇族可另有后人?清理尸体时发现一具不少。
“将军……”决明发现早就应该改口了:“王爷,怎么办?”
“好生安葬,抚恤眷属……”
决明看着一具具尸体被装上车抬走,两行泪水掉了下来,背过身去用袖子抹了一把,王爷照旧那么平静。
他从不皱眉,也许是没人见过他皱眉,战场上一张恶鬼面具所向披靡,摘掉面具他是个波涛不惊的斯文令郎。
“莲儿叫醒我的时候说你在花园对着尸体发狂,我赶到的时候对你说什么你都像听不见,其时七队已全部殉职,你对着崔洪尸体疯狂劈砍,对你泼下冷水才肯跟我对话。“
“王爷,我其时看见七队十六小我私家从我面前经过,还一一和我打过招呼”。
决明跪着把自己眼中看到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切悉数告诉韩恪。
“现在你知道请假的是谁了吗?”
“赵耀,请假条还在我袖口里,可其时一点也想不起来。”
“幻术?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闻到什么气味”?
“没有”。
“王爷,丫鬟和您怎么会没中幻觉?”
“莲儿是聋的,她能读唇语,刺客极有可能是用声音迷惑神志”。
“我国可有此邪术的门派?叫佚鸣去查。”
韩恪白衣如水走出庭院去了内宅书房。
韩恪每天四更早起批阅奏章,五更约见文武百官。
决明卖力防卫,探查是监察司佚鸣的职责。
天亮,决明想去找人喝酒,心里压着千斤重巨石。
恍模糊惚走到青楼门口。
曲声悠扬莺歌燕语,门口有斜依门阑娇笑挥手的流莺。
他一向是看不上这些皮笑肉不笑的女子,决明在荔枝楼有一个牢固的相好,会弹琵琶,气质超尘脱俗。
决明用全部俸禄把她包下了,今后绿檀对决明以外的客人只卖艺不卖身。
老鸨迎上来:“呦,大爷,今儿什么风还没到晌午就把决明大爷给吹来了,是不是想绿檀想的紧?”
绿檀是无依无靠自愿卖进青楼的,老鸨看她一张冷脸不会笑也不会调情以为就能卖个普通皮肉钱,没想到这丫头弹的一手好琵琶一曲倾城,不少世家王孙令郎就喜欢她这副自命清高的调调,皆为她神魂颠倒。
决明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月前只在门外看了绿檀一眼就不行自拔。
他去而复返,走到老鸨子面前,一身上等丝绸手上的银护腕加贵族特有的金丝楠木发钗闪瞎了老鸨狗眼。
他扔下厚厚一沓子银票望着弹琵琶的绿檀说要为她赎身,老鸨哪里肯放过这颗摇钱树,赎身是万万不能赎的,但可以在这里包下她。
银票是向王爷预支了未来十年俸禄,王爷没有问用处,直接签字盖章让他去库房拿了。
他成了绿檀唯一的入幕之宾,差异于前院的嘈杂污浊,后院独栋木楼简朴清雅,没有脂粉气,没有甜腻让人心跳加速不能独霸的彩魂香,只有一个不言不语的清冷女子。
他看着她斟茶:“绿檀,我娶你,我带你离开这里”。
对方只是微微笑笑:“风尘女子,恐为令郎招人口舌,令郎官门中人,摄政王不许官员进青楼,令郎年少有为,前程似锦,不要为了区区奴家断送前程。”
“官职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可以带你远走天涯,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织布来我种田,再养一群牛羊鸡鸭鹅,安度今生,子女成群,就是决明憧憬的生活。
绿檀摇头,
“盛京是我的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虽然家人都不在了,若离开,午夜梦回照旧会忖量这个地方”。
弹起决明喜欢的琵琶曲,坐到天黑,决明吃了晚饭起身回王府当值,绿檀也梳洗妆扮去前楼卖唱。
他不喜欢她奏琴给别人听,也不喜欢她对别人笑,纵然是迫于生计搪塞了事,他知道绿檀不愿跟他走是为他好,“我会等,等你愿意跟我走……”
王爷是他最敬重的人,绿檀是世上最让他思慕的女子,为了绿檀可以放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