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造孽
洛嫣然是第二天清早迫切火燎赶去落尘院子的，身后随着一脸睡眼惺忪，明显还没清醒的左云策。
落尘门口已经聚集了小小一撮过来讨要老者尸首的眷属，陈槐混迹在这群眷属中。
那儿子昨晚似乎也一宿没睡好，眼睛红得似乎个熬了夜的兔子，血丝都快织成网了，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他在陈槐的搀扶下抓住落尘道长的手，苦苦恳求道：“道长，求求您，让我父亲下葬吧，老人都求一个入土为安，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就这么一直曝尸于此，我这做儿子的……”
说到这里突然痛声哭了起来，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女儿就像个只会哭的工具人，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看到哥哥哭了，她也眼眶一红，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这位昨晚应该睡得不错，哭声十分敞亮，洛嫣然人还没到，隔着小半片林子都听到她尖锐的嗓音了，还小小的吓了一跳，以后周围有什么乱葬岗里跑出了红衣小女人索命。
“既说了今日下葬，我定会守约将老人家的尸身送还给你，”洛嫣然小小的身子站在院门口，徐徐说道，“两个时辰后，侯府仆人会将老者连同一口厚棺一道送回去，你们且先回去等着。”
那儿子得了确切的时间，徐徐收住了哭声，但却没有回去，而是徐徐站起身来转头朝身边陈庄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等什么指示。
洛嫣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没说话。
之结果真见陈槐蹙了蹙眉，那老者儿子立刻又转头朝洛嫣然看了过来，眼眶红红地：“可是家中已经给父亲算好了入土的良辰吉日，正是一个时辰后，要是过了时辰，恐有不妥，三小姐，求您行个方……”
洛嫣然一挥手，“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回去吧。”
……
“昨天说下午过来验尸，我在这等了你足足泰半天，天都黑了也没看见你人！”落尘一进了院子开始不住的诉苦，“还说晚上要去审讯那个梁全，洛黎又守了一个晚上，天都亮了，也没见你已往，你可真是越来越靠谱了！”
洛嫣然脸上不着痕迹地飘过一抹红晕，但因为脸皮逐渐练厚，这一抹红晕不显山不露水，来无影去无踪。
“我昨天有点事儿，延长了，歉仄。”洛嫣然干咳一声，“行了别延长时间了，开棺验尸！”
落尘扬了扬拂尘，等在里面的两个仆人抓住薄棺下角，用力往前一推，棺盖打开。
虽然天气还不算太热，但棺椁里已经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洛嫣然拿出两方白手帕，划分叠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小格子，一块捂在了自己口鼻上。
落尘很是理所虽然地等着洛嫣然将剩下的一块给他送过来。
却不想那手绢到自己面前拐了个弯儿，最后落在了左云策手里。
左云策按着洛嫣然的行动，也捂在了自己的口鼻处。
顺风闻味儿的落尘：“……”
一夜不见，原先还事事都市想到他的小徒弟突然之间就把他无视了。
说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鬼都不信。
落尘的视线终于从洛嫣然那挪到了左云策这边。
这才惊讶的发现，左云策原本白皙的脖颈上多了一朵浅浅的粉红色桃花印记。
落尘心里的感受一下有点说不上来。
在看到这朵小桃花之前，他觉得自己是个开明的后爸角色，孩子长大了，有自己选择生活的权力，如果她想要跟洛轻舟一起回到现世，他会欣然同意，如果她想要留在现在这个时代过自己第二世的小日子，他也不会阻挡。
而且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内心其实更倾向于洛嫣然能留下。她在现世过得太坎坷了，坎坷到每次看到洛嫣然的笑容，老所长都市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这个傻孩子总是在不经意间为别人一步步舍弃掉自己。
最后甚至为了救下他那条老命不惜让自己躺进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六神无主的“冰棺”。
老所长是从心里觉得愧对洛嫣然的。
可如今，一夜未见，他从左云策身上看到了一朵小小的桃花。
老所长照旧难免不了的生出了自己养的好好的白菜居然被猪拱了的真实的失落感。
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战斗力怎么样，要是跟左云策动起手来，会不会被按在地上摩擦。
而且，他们是皇上赐婚，有镶了金边的婚书，他要是真因为这事儿把左云策打一顿，似乎有点欠好交接。
落尘心里的失落感不禁又加重了几分，想着想着便有些入迷。
便在这时洛嫣然惊呼一声，看左云策将老者头顶稀疏的几根头发拨开，发现了隐藏在细密毛孔里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左云策朝洛嫣然点颔首，然后开口，用只有他和洛嫣然才气听到的声音，有些生涩地说了两个字：“这里。”
那个跟尸体纷歧样的味道，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千万不能乱碰，否则会被扎伤。
洛嫣然在左云策头上轻轻摸了摸，像是勉励，但手上力道有点虚浮，眼神也有点涣散。明明是在看着左云策的，却不敢对上他灼灼的目光。
自从昨天左云策喝了半壶酒，撒了个酒疯后，突然就能随着洛嫣然学一些简朴的字句了，但发音还不是很准，得需要很是认真地听才气隐约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为了方便他学，洛嫣然也将语速放得很慢。
落尘忙凑到近前，一看之下惊了一惊，也没凝神思考了片刻，道：“他儿子？”
“可能不止一小我私家，”洛嫣然语速很慢地增补道，“他家的两个子女应该都知道，另有……陈庄头。”
“庄子里已经忙得脚打后脑勺了，他还能放下热火朝天的工厂过来给这家人当个扶手使，热心过头了。”
况且这扶手还趁着人家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时挤挤本就不大的三角眼给人家使个眼色，可见这扶手照旧个脊梁的角色，撑着人家一双子女的脊背。
“尸首留下，棺材还回去。”洛嫣然迅速做了决定，拉着左云策向退却开两步，让仆人将尸体从棺材里拖出来，然后灌了两袋沙子重新放回去。
被遗忘在棺材边儿默默吃了一口沙子的落尘小道长：“……”
“道长，”洛嫣然指挥这仆人将老者尸首换个阴凉些的地方放好，然后又在院里找了一圈，找到一口半人高的漆黑水缸，“您辛苦一点，待会儿把尸体存好，这几天天气眼看着就要热上来了，别坏的太早，否则没法当证据。”
落尘：“……”
洛嫣然又去拿左云策手里的手绢，左云策往后躲了一下，没给她，反而自己收到了衣袖里。
洛嫣然也没在意，顺手将左云策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的一点污泥擦掉，转转头，又看向灰头土脸的落尘道长，加了一个任务道：“另有，辛苦您一趟，在这封棺之后你亲自把棺材送回去，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破绽。”
落尘转身就走：“……”
快跑吧，一会儿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儿等着！这小祖宗真是越来越会使唤人了！
临到门口突然想起件事，头都没转回来，对洛嫣然道：“有空去看看洛黎，被你冷落了一天一宿，现在预计都快哭了，不能有了男人就忘了手足！”
洛嫣然炸毛：“再乱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左云策小声重复：“割舌头……”
洛嫣然张皇：“不行，这句不能学！”
左云策果真很听话地没有再学，而是笑笑试着重复了一句落尘的话：“有男人……忘手足……”
洛嫣然僵直，不敢说话了，只在心里默默呐喊一声：“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