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彝山缧绁，不见天日，湿润难耐，虽无虫咬之患，却压抑得令人发狂。
水谊歌、柏揽夕、水之客和连遥，皆是离开关押，相距甚远，连话也说不上。
连遥无事可干，趴着唯一的小小窗口，盘算时间。水之客焦躁不安，高声咒骂，获得的是狱卒的拳打脚踢。水谊歌平静如山巅清湖，反照着来去流云。
自从入了缧绁，柏揽夕每天都市偷偷看师父给的《丰雪》。这书上的字迹，看起来并无特殊，却能在微弱的光线中看清楚，而且并不耀眼也不显眼。
这天，柏揽夕正在读着《丰雪》，邬永年带着门生们无声无息地闯进来。柏揽夕来不及将书册藏到别处，只得背过身揣入怀中。
邬永年将她带至一处半明半暗的房间：“九朦宫一案，另有许多不明之处。柏揽夕，有什么快说，免得受皮肉之苦。”
“华正宫将话说尽，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柏揽夕绝不示弱。
“水谊歌给你什么了？”
“华正门生监视九朦，我又被你们扣押，连师父都见不着。”
“少空话。”邬永年甩出一个眼神，就有华正门生对柏揽夕搜身。
看到《丰雪》，邬永年绝不意外，重复地问：“水谊歌对你说什么了？”
柏揽夕先缄默沉静，尔后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们觉得师父有秘密，就灭了九朦宫？”
邬永年并未回覆，收好那本诗集，拿出一柄通体白玉的落花笛，走到柏揽夕身边，将笛头指向她额头，快速念起咒语。
柏揽夕的脸，马上皱成一团，两眼紧闭，咬住下唇，仍是站立如修竹。起初，她强自忍耐，直到将下唇咬出鲜血，才喊作声音来。
这时，一名华正门生急急遽走进来，靠到邬永年耳边说着什么。
这门生还未说完，一队军士冲了进来，将华正门生尽数擒住。他们身后，荣晏远快步而来。邬永年见状，忙收了落花笛。
柏揽夕口喷鲜血，即将倒地，为荣晏远一把揽入怀中。
荣晏远道：“邬宫主审案，还真是差异寻常。我算是见识了。”
邬永年赔笑道：“荣令郎知道的，华正宫提取罪人忆境，是老例。”
“提取忆境，应是临刑前。仙人自愿，方可提取。柏女人如此痛苦，怕，并非自愿吧？”荣晏远将昏厥的柏揽夕打横抱起，大步走出审讯之处。
安置好柏揽夕，荣晏远才面见水谊歌：“是我来得晚了，让水宫主的爱徒受苦了。”
水谊歌摇摇头，道：“揽夕自会掩护自己。只是，这历程，甚是疼痛。”
荣晏远微微皱眉，并未细问，转而说道：“九朦宫掌事门生和敬事门生皆是妖魔大战后出生，不行能知晓懿德峰之事，也为他们保下一命。水宫主的性命，家父，也是难保。我实是对不住水宫主。”
“我死，他们才气活。荣令郎不必自责。”
“奇怪的是，盛家竟然以将功折罪、弃暗投明为由，为牧女人说情。在华正宫接管八大山通报消息和仙物的事务后，要求牧清兰入徒华正宫。”
水谊歌神色平静：“该来的，总会来。我料想不到，他们会从清兰下手。清兰未谙世事，以后必是坎坷颇多。”
荣晏远问道：“水宫主可知，华正宫留下牧女人，意图何在？牧女人虽只是养女，到底是牧将军唯一的家人。”
“当年，牧将军治罪被囚，并未夺得性命，是因荣家亏欠她。我离开华正宫、建了九朦宫，说是为了方便八大山的仙人，其实确有对盛家势力的不满。我早晚会死于华正之手，注定会卷入三各人族的争斗。我对不住九朦门生，连累他们了。”
“我会尽全力，护好九朦门生。”荣晏远语声沉稳道。
水谊歌正襟危坐：“我与荣家联手，即是期望，到了今天这种时候，荣上将军肯脱手相助。这样的结局，已是不错。荣令郎，你不能救下所有。”
荣晏远看着她，眼中有些迷茫。
水谊歌低头，用手指在地上轻轻写了四字。这四字，在黯淡光线下，微微发光，又不耀眼，与《丰雪》上的模样完全相同。
荣晏远看到，那四字即是——牧家母女。
他料到，牧离生是别界唯一的女将军，又师着名门，恢复将军身份、带兵打仗是早晚的。可是，牧清兰不外是红豆成仙，为何华正宫反常地收她入宫，水谊歌也要临终相托。
“这关系到别界安危。”水谊歌用口型告诉他。
荣晏远缄默沉静许久，才艰难开口告诉她：“三天后，懿德峰。”
懿德峰高耸入云，看不到峰巅，让人疑惑这峰可有尽头。峰脚，水谊歌端坐山壁前，面色沉静，似乎并非受死。
苍松岭监刑，频频看向太阳，不时打呵欠。盛无际和荣重端坐苍松岭下首，衔命陪刑。
柏揽夕、水之客和连遥被押观刑。一众九朦门生被拦在外围，哭喊不止。荣晏远端立其中，身旁是被手下拉住的牧清兰。
“荣令郎，可否赐琴一把？”水谊歌问道。
荣晏远命属下拿来自己的琴，亲手交给柏揽夕。柏揽夕戴着手铐脚链，仪态端庄地为师父奉琴，随即侍立在侧。
古朴高远的琴声响起，所有的哭喊哭泣马上止住。
琴音回荡，如缱绻不去的流云。苍松岭轻轻叹道：“此音，绝矣。”
水谊歌走回去，面对山壁，趺坐下来。柏揽夕站在琴旁，并未转头。
随着苍松岭的一声令下，天上乌云翻腾、电闪雷鸣，懿德峰通体隐隐泛光。
牧清兰哭闹着，大叫“冤枉”，挣扎着要去救师父。她功力太低，为两边军士禁锢得紧紧。
巨大的闪电循着懿德峰，从天而降，在峰脚炸裂。耀眼的光线，喷溅出一蓬蓬鲜血，染红了懿德峰。
牧清兰念着师父的名字，哭晕已往。柏揽夕的眼中，泪水打着转，始终未曾落下。荣晏远望着漫天血色，神色庞大。
苍松岭如梦初醒，道：“刑毕。收缴九朦宫之事，就交给华正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