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方严除了偶尔去阿羞哪蹭点水果吃,剩下的时间都在准备申请大学助学金的质料。
准备质料倒也不难,去教育局领表,再让街道办出一份‘地方贫困证明’就行了。
整个历程出奇的顺利,方严不光没有遇到故意刁难,甚至专门装在身上的两包烟都没散出去几根。
这个年代的下层事情人员都这么优秀了?
直到最后一次去街道办盖章的时候,方严才明白了原因。
街道办值班的是一位快要四十岁的男人,方严进去的时候对方正在打电话。
方严把自己的质料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期待对方打完电话。
男人瞟了一眼质料,看到怙恃一栏划分写着‘方卫东、严美玲’。
男人意外的看了方严一眼,然后对电话那端说道:“周主任,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再打给你。”
拿起质料,又细细看了一遍,男人这才笑着对方严到:“你爸是方卫东?”
“是的,领导。”
男人呵呵一笑:“我叫林超,叫我叔就行了,我和你爸认识许多年了。”
灵昌县县城人口不少,但除了以前的国企粮机厂,其他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企业,所以当年方卫东的食品厂显得很突出。
方卫东在县城巨细也算个名人,所以他和这些下层事情人员有友爱一点也不意外,但让方严意外的是对方和善的态度。
按说人走茶凉,老方都已经破产跑路了,林超面对方严时实在没须要再扯这种‘叔侄’关系。
虽然,方严外貌上照旧装出一副恭顺晚辈的模样,灵巧的喊了声‘林叔’。
林超边帮方严检查质料,边徐徐说道:“95年那阵子,粮机厂破产,我老婆,也就是你婶子下岗,连同家里的四位老人也没了退休人为,仅靠我一小我私家的人为基础顾不住啊,还好你爸其时搞了食品厂,安置了我家三小我私家,这才撑已往......”
粮机厂作为灵昌县曾经最大的企业,破产牵扯到的家庭何止一个两个,林超的有感而发迅速引起了共识。
坐在他劈面的大姐也接茬道:“谁说不是呢,我家老王刚下岗时整天喝的烂醉,酒醒以后就坐在哪偷偷抹眼泪,厥后也是承包了卫东厂里拉料的活,才重新有了小我私家样。”
“那是个讲良心的人。”
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加入了讨论:“听说前年他上豆油生产线也是为了再安置一些下岗工友,结果谁料到.......”
林超又接过话头:“做生意谁能说稳赚,卫东哥最后把屋子都卖了,也没欠工友一分人为。”
年纪稍长的男人抿了一口茶:“所以我才说,他讲良心。”
他们几位自顾自的说着,方严心中却五味杂陈。
年少时,他和老妈一样,不理解老爸的决定。
但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换他站在老爸的位置上,又该如何抉择?
办完了手续,方严临走前,林超拿出100块钱:“考上大学了,这个红包,算叔的一份心意。”
方严虽然交口称谢,但坚决不收。
最后林超把方严送出了门外,拍了拍后者肩膀:“孩子,你家里这些困难是暂时的,很快你就长大了,加油吧,给你爸妈争口气。”
一个陌生人以尊长的姿态说教,但方严一点都不反感。
这天是8月28日,方严受到了一丝触动。
到了第二天,8月29日,开学报到的前两天。这是在家住的最后两晚了,杜斌回了自己家。
这天方严睡着的很早,但到了半夜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消息弄醒了。
方严的第一反映是‘遭贼了?’
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方严拎起台灯走向了卧室门口。
然后,房门竟然从外面被‘贼’打开了!
方严举起台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与此同时,‘啪’的一声卧室内的灯也亮了起来。
“做咩!要弑母么!”
在惊叫声中,方严手中的台灯在空中生硬的拐了个弯。
门口站着一小我私家,用纱巾把脑袋裹了个严严实实,手还保持着摁电灯开关的姿势。
“妈?”
“屎忽鬼,你要吓死我啊!”
“你怎么裹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是恐布分子呢。”听到熟悉的腔调,方严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老妈。
严美玲摘下丝巾,一头微卷长发解脱束缚,欢快的垂落下来:“你懂个屁,我这不是怕遇到熟人么?”
方严哭笑不得。
“怎么这么晚?”方严把老妈让进屋里,倒了杯凉白开给她。
“我故意来这么晚的,省的遇到熟人指指点点的,另有,我明天一早就走了。”
严美玲接过水,一口气喝干。
“吃晚饭了么?”
“火车上吃了。”
“我爸没跟你一起回来么?”方严奇怪的问道。
“提他干什么?”
严美玲柳眉一竖开喷:“都是他害的咱娘俩没了家,等你结婚了,我就和他离婚!”
“成!到时候咱们一家结婚、离婚一起办,收两份礼钱,办一次酒席!划算!”
“臭小子!哈哈哈。”严美玲被儿子的天才想法逗乐了。
对于爸妈的未来,方严不担忧,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几年后老方就会上演一幕俗套的王者归来。
对他俩之间的情感呢,就更不担忧了。
这源于方严小学二年级时获得的教训。
那年方严七岁,方卫东和严美玲因为琐事打骂,严女士放了狠话‘离婚’。
也在气头上的方卫东立刻就同意了。
严美玲摔门出来的时候对方严说‘两点半叫我起来,去办离婚。’
然后两人划分去了卧室和书房睡午觉。
七岁的方严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的熬到两点半,分秒不差的推开了老妈的房门‘妈,两点半了,民政局上班了!’
结果呢......
方严被严美玲狠狠揍了一顿,理由是小朋友没礼貌,进门前没敲门.......
横竖,当天下午人家伉俪俩就去逛商场了,他给她买了双高跟鞋,她给他买了件皮夹克。
方严跟在他俩屁股后头,屁都没混着,嗷嗷哭了一路。
直到方严重生前,两人都50多了,拌个嘴儿还像小年轻似的搞分房睡哪一套。
但俩人好起来的时候,腻歪的能虐死狗。
......
严美玲这次连夜回家是为了给儿子送学费。
“你拿回去吧,自己买点吃的也好,给我爸还银行贷款也好,我自己能搞定。”
为了让老妈放心,方严拿出了申请贫困补助的资料。
“我才不给他,我得攒钱给咱娘再买个房,人,总得有个窝吧。”
严美玲说完这话,缄默沉静一会,然后才满是忧虑的说道:“儿子,申请贫困补助的话,会不会让此外同学看不起啊?”
“不会的,大学里贫困生不少,以前粮机厂食堂的老米你还记得吧?他闺女也申请了补助金。”
“哦~这样啊。”严美玲点颔首,脑海里蹦出一个漂亮、嘴巴又甜的小女人。
省下几千块钱的学费这件事,并没有让严美玲感应开心,相反,有点失落。
“有脏衣服没?”严美玲站了起来。
“没有,都洗好了。”
有力气没使出来的严美玲扫了一眼地板,马上开口责备道:“你看看地上脏的,拖把在哪.......”
“妈,现在是晚上12点,你拖什么地啊?”
严美玲却不管掉臂要去找墩布,方严知道今晚不让老妈做点什么肯定得憋坏她了,于是他说道:“妈,你帮我剪一下头发吧。”
当年严美玲还在粮机厂时,曾随着厂里的义务劳动小队免费给老人们理发,在手艺不熟练时期,没少拿方严的脑袋练手。
果真,方严这么一说一下瘙到了老妈的痒处,她立即翻出了尘封已久的理发工具。
“剪什么发型?郭富城式的,照旧刘德华式的。”严美玲存了炫技的心思。
但方严却没给老妈发挥的时机:“圆寸,简朴省事,不用打理。”
理发是件很催眠的事。
等到新发型完成,方严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严美玲把儿子赶到床上,自己又开始帮儿子打包开学的行李。
窸窸窣窣的轻微噪音让方严感应特别放心,这天晚上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老妈坐在床头,弓着背、低着头凑在台灯前,用针线缝着什么。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方严照旧孩童时,经常伴着这样的画面入睡。
纵然方严早已不需要怙恃掩护,但近在咫尺的老妈,照旧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宁静感。
这晚,是方严重生以来睡得最牢固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方严醒来时,严美玲已经离开了。
她走那么早,应该照旧担忧遇到熟人。
怎么说呢,坐着绿皮火车来回三千多公里只陪儿子待了一晚,从经济角度说,有点不划算。
但怙恃的爱,不是这么算的。
方严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头放着一个叠好的洁净内裤。
他隐约记得昨晚睡着前,老妈就拿着这条内裤在缝补。
方严以为这条内裤有破洞,就拿起来看了看,却发现内裤的正面多了一个手工缝上去的小口袋。
小口袋已经缝死了,里面鼓囊囊的装着什么。
方严捏了捏,手感告诉他,里边是钞票,至少有几千块。
昨晚严美玲带来的那些钱,终究是留给了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