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收到赵若男去世的消息时,正在勃朗峰下的梅杰夫滑雪,他紧急中断行程飞回国内。
葬礼是杜二计划的,杜二是赵若男分分合合无数次的男朋友。
方一晤面就问,老赵什么时候得的病,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杜二西装革履,穿的跟个新郎似的,脸上也看不出有几多伤心。他说,半年前查出了肺癌,若男是个喜欢体面的女人,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形容枯槁,这半年我一直陪着她在琼海,最后的日子她挺开心。
杜二指着灵堂中间的挽联笑着说,就连这挽联也是她自己想的。
方一看了一眼,也随着笑了起来。
名也好,利也好,都他妈扯淡。
光着来,光着走,瞎鸡霸折腾。
横批:老娘去也。
嗯,这是老赵的气势派头,洒脱、彪悍。方一突然感应一阵伤心,这么有趣的朋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方一拍着杜二的肩膀说,节哀吧。
我没事,这娘们延长了我十几年,现在我终于能找此外女人了。
杜二笑的没心没肺,似乎真的没事。
成年人的情绪犹如一杯劣酒,咽下去辣嗓,吐出来矫情,惆怅又难说,种种破事到最后能说给人听的只有一句‘没事’。
方一不太放心。
夜里,两人各拎一瓶酒,来到杜二一年前就准备好的婚房里,配合缅怀赵若男。
他俩和赵若男出生在同一个工厂眷属院,同岁且同学了整个九年义务教育外加高中三年。
是真正意义上光着屁股长大的朋友。
小时候共吃一碗饭,同睡一张床都是常有的事。
哪会还没有性别意识,就连赵若男穿条时兴的健美裤,两个男孩也会回家跟爹娘哭闹要穿同款。
反过来赵若男看到男生站着尿尿潇洒恣意,也曾羡慕的一匹。
直到两个热心男孩要教赵若男站姿尿尿时才发现:咦,你怎么少个东东......
在和两人对比以后,以为自己残疾的赵若男,哭了很久。
善良的方一和杜二并没有嫌弃赵若男少个零件,仍坚定地认为她照旧兄弟。
他俩没把赵若男当女生看,赵若男也没把自己当女生,从十来岁就伙同方一和杜二打架、玩街机、溜旱冰。
直到有一次三人联手揍了厂长的小儿子,这才算闯下了祸根,被三家家长来了一场六人加入的男女多人混打。
事后三小只一阵抱头痛哭,第一次体会了有难同当的苦与乐,恰好那几年电视里重复重播《三国演义》,三人自我感动之余迅速代入了刘关张,当日便在一座破砖窑里,对着一张捡来的老寿星画像义结金兰。
赵若男出生月份最早成了‘年老’,杜二老二,方一行三。
至于年老是如何和二弟相爱的,那就是后话了.......
杜二絮絮叨叨说着小时候的事,时而傻笑时而缄默沉静,但当说到赵若男遭遇的那场火灾时却激动了起来。
2003年9月,刚上大学的赵若男,宿舍失火。她因熟睡吸入了过多浓烟,对肺脏造成了不行逆损伤,厥后经常咳嗽。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杜二笃定就是当年那场火灾才导致赵若男后续得了肺癌。
说到伤心处,杜二仰头一口气抽干半瓶白酒,嗷嗷哭了起来。
方一就猜到会有这一出,三十多年的朋友,他知道杜二内心绝不像白昼体现的那么豁达。
半小时后,酒劲上涌的杜二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睡着了。
方一叹了口气把杜二拖进主卧安置好,自己转身去了副卧。
今晚,他从杜二的醉话中听出了痛恨和遗憾。痛恨没能给赵若男一个婚礼;遗憾和赵若男分分合合浪费了极致短暂的青春。
关于这一点方一有共识,因为他的青春同样有缺憾。
全无睡意之下,方一打开了手机上的起点APP,随便找了本重生小说看了起来。
人嘛,都想从别人的故事里,来弥补自己的遗憾。
但连翻了几本,方一都不太满意。
书中的主角在得知自己重生后要么惊慌、要么抗拒、要么内心毫无波涛。
重生诶!还不够你臭屁啊?
方一觉得这世上不管是贩夫走卒,照旧精英豪商,或多或少都市在青春中留下一些难以言说的遗憾。
青春是一场雨,从没有人能从这场雨中走出来,只是雨自己停了。
所以能够重生,挺好的。
眼瞅着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方一明天还要及早回京市,去加入刚刚认识了30天的小女友的22岁生日宴会,他这才退出了起点,点开了另一款APP,然后戴上了耳机。
“于老师的父亲,王老爷子,最爱的早点是大肠刺身.......”
在老郭和老于的侍寝下,方一慢慢进入了梦乡.......
.....
“别闹,睡好。”方一闭着眼睛,轻抚对方浑圆的屁股。
紧接着,方一意识到差池了。
‘和Lisa不是在31天前分手了么???’
‘Jessica?也差池,她没这么壮!’
‘难道是Shelly?’
宿醉的困倦中,方一努力撑开了极重的眼皮......
天,已经亮了......
极端拉近的视角中,一张棱角明白的大脸近在咫尺,唇边满是绒毛般的髯毛,一大坨口水正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卧槽!”
本能反映之下,方一抬腿就是一脚,生生把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踹下了床。
尔后方一迅速爬起来做了几下深蹲,细细感受了一下。
“三严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男人从床与墙的漏洞里爬了出来,糊着眼屎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怒火。
‘三严子’
这个世界上这么称谓方一的只有一小我私家,那就是杜二。
方一愣了一下,开始仔细审察对方。
这一看,发现对方还真的有点像杜二,但他的三七分发型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张脸也未免太年轻了。
“老子怕你一小我私家住在厂里畏惧,美意和你作伴,你竟还我趁睡着偷袭我。”
一脸幽怨的‘疑似杜二’絮絮叨叨着重新趴上了床,揉着被踹疼了的大腿。
听对方这么一说,方一才注意到此时的情况,然后也想起了昨晚留宿杜二婚房的事。
方一看了看墙角‘吱吱’作响的钻石牌落地扇,床尾的长虹21寸大屁股电视机......
满是年代感的物件提醒着方一,这里绝不是杜二婚房的副卧
“那你知道平直甲板,电磁弹射的003么?”方一又问。
杜二迷茫的摇了摇头。
“EDG夺冠你总该知道吧?”方一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哆嗦。
近乎绝望的方一再顾不得掩饰,死死盯着杜二最后问了一句:“今年是2021年么?”
“今年2003年啊!你神经了吧?”杜二说到一半,突然顿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一丝忧虑:“阿严你精神压力不要太大。虽说你家的食品厂破产,你爸妈跑路了,但你另有我、有阿羞、有老赵呢......”
方一闻言一屁股跌坐在了床上。
适才还想着‘重生,挺好’的方一此时慌得一批,所谓叶公好龙,概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