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小院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面前用木板和砖头临时搭起的台面上，摆着一份辣椒花生米，一袋兰花豆，两筒椒盐酥饼。
菜虽没什么菜，但酒不孬，三块八一瓶的精品白云边。
主要这一片郭永坤不算熟门熟路，没找到那种黄昏营业的熟食铺。
“那时社会动荡啊，天子还在……”
罗大爷倒也不挑，就着这些算不上菜的菜，小酒一样整得有滋有味，而且他喝酒极快，郭永坤基础不敢碰杯，一两六钱的酒盅一口就是一盅。
也幸好他买了两瓶酒，否则早喝光了。
一小我私家至少怼了一瓶的罗大爷，鼻头有些泛红，话也多起来，同时昏黄的瞳孔略显涣散，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
通过他的话，郭永坤终于想起了屋里那张灵位上的人——罗万山。
就说感受在哪里听过！
这位可是他们河东的传奇人物，只怪活了两辈子，许多几何老事给整忘了。
不吹牛地说，此时在河东任何地方，随便找个年纪凌驾五十岁的人，应该都知晓罗万山此人。
时间往回倒退五十年，他就是妥妥的河东首富！
据传当年桥口那边有一整条商业街都是他的，而西郊更有万亩良田。
但此人虽有钱，心眼却不坏，从不苛刻佃农，人家也愿意帮他做事。
往往遇到灾难年，也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施粥，因此逢人照面都市尊称一声“罗爷”。
只是很可惜啊，厥后鬼子进城，抄了他的家，据说人也被秘密处决了。
而罗家其时富满河东时，主要经营着两门生意，一是布庄，二是寺库。
“我自幼被抛弃，丢在雪地里，险些冻死，幸好罗爷救了我，并赐名‘小四儿’。
“今后我就在罗府中长大，等到六岁时，罗爷又准我跟少爷和小姐他们陪读，让我读万卷书，学得一身才情。
“十六岁那年，罗爷见我对古玩历史感兴趣，就让我到寺库资助，我花了十年时间，成为其时行当里最年轻的朝奉，可好景不长，鬼子进了城，上门找罗爷密谋什么事，罗爷不从，就……”
大爷说到这里时，已泪流满面，酒更是一杯一杯往下灌。
郭永坤想劝阻，但想想，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无法真切体会眼前这位四爷对罗爷的情感，但几多能感受到一些。
所以劈面的屋里才会摆着一副灵位，显而易见的是，四爷早已将罗爷视为生父。
“罗爷，小四儿没用啊，眼睁睁看着你杀了头……”
四爷不知何时已跪在地上，对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放声大哭。
“我没用啊，当年连刀都准备好了，想去杀个鬼子为你报仇，可终究没敢下手，还一直苟活到现在……我是废物！我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再看下去，郭永坤都要飙眼泪了，所以只好扭过头。
如果这样的人都算白眼狼，那世上另有真性情的人吗？
良久，四爷才从悲思中缓过来，似乎酒也醒了泰半，红着老脸道：“见笑了。”
“不不，四爷真性情，令晚辈十分钦佩。”郭永坤连连摆手，问，“所以那只碗，也是罗家留下来的？”
“嘭！”
哪知四爷突然发飙，猛地一巴掌拍桌上，将蚕豆和花生米震得满天飞，眼珠子瞪得滚圆，怒斥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言，我会卖罗家的工具？！”
郭永坤倒也不生气，意识到说错了话，赶忙致歉。
四爷没好气瞅了他几眼，或许是原谅了他，好半晌后，才幽幽叹了口气，“罗家……如今还哪有工具留下，鬼子的脾性你们这代人不了解，三光听说过么，就算带不走的，也会一把火烧掉。
“那只碗是我前两年偶然间淘到的，很稀有的物件儿，若非……我肯定不会卖。”
这里面另有故事啊！
郭永坤眼前一亮，想了想后，问，“四爷，要有什么麻烦事，你不妨说说，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四爷审视了他一番，突然笑了笑，问，“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
不愧是老成精的人物，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郭永坤嘿嘿笑道：“说企图就太难听了，主要我对收藏的门道很感兴趣，可水平又差，寻思……看能不能拜个师。”
四爷似乎丝绝不显意外，瞥了他两眼后，摇摇头，“你啊？还不够格。”
“……”
妈蛋，要不要这么伤人？
“没事，暂时不够，以后肯定会够。”
郭永坤倒也不气馁，深知越有本事的人，对于传承之事越慎重，“四爷你说说看呗，咱们这也聊了泰半晚上，几多有点友爱，就算不为拜师，能资助的我肯定也会帮。”
“真能帮，你也舍不得呀。”
擦！
也太小看哥们儿了吧！
哥们儿话虽这样讲，但如果真帮了你忙，你不得记我点膏泽，那拜师的事，不就更近一步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舍不得？”
四爷犹豫了一下后，显得有些伤感地说，“罗家另有后，就俩人，一个闺女和她妈，我跟她们一直有书信往来，前段时间我收到信，闺女她妈……去世了。所以她现在一小我私家生活在外洋，来信说不想再念书，我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没有经济来源，所以……”
“你想帮她筹学费？”
四爷点颔首。
怪不得一个对古玩如此痴迷的人，会将顶好的宝物卖掉，原来如此。
郭永坤瞬间了然，但同时也皱了皱眉。
因为这事很欠好办啊，外国……学费只怕不自制。
再说，哪去搞外汇？
“对了，她在哪个国家？”
“不是哪个国家，在港城。”
“哦……”
港币的话那还好搞一点，究竟都革新开放了，南方那边港商不要太多。
“四爷，你有措施搞到港币？”
“你当我一把年纪白活的？”
“……”
郭永坤讪讪一笑，仔细一琢磨，这老头博学多闻，又有一手看物件儿的好眼力，几十年累积下来，人脉应该确实不差。倒应了那句老话，人不行貌相。
“那她的学费……”
“就差最后一年了。”四爷叹着气说，“所以我才觉得太可惜，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她读完呀，这样从久远来看也是好事，说不定她出来就能找到一份体面的事情。”
这话倒是没毛病。
“那她的学费到底要几多啊？”
“我变卖了一些工具，凑了点，今天有了你这八百，差得不多，按人民币算的话，或许还要两千……”
“我给你！”郭永坤想都没想，大手一挥，以为几多呢，才两千块，你早说啊！
搞得我紧张老半天。
“你……”
四爷惊奇，本想问“你有这么多钱”，但想想对方既然能拿出八百块买骨董，也就没问出口，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干嘛的？”
“纺织二厂的职工。”
“……”
四爷瞅了他一眼，那模样似乎在说，我信你才有鬼。
“不外我今天没带这么多钱，明天给你送过来。”
“你真舍得？”
郭永坤也是醉了，就两千块钱，有什么舍不舍的，他好歹也是曾经亿万身家的人？
再说，这辈子基础不稀罕钱。
“放心吧，我这人此外优点没有，但说话照旧比力算话的。”
“那……我也不能要。”
诶~这个死老头！
“你要真愿意帮这个忙，算我借你的。”
郭永坤耸耸肩，爱咋的咋的意思，心想改天我都喊你师父了，你还我我也不能要呀。
俩人又聊了会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郭永坤才准备动身离开。
临时四爷特地嘱咐小心点，郭永坤腰间衣服一掀，他也就放心多了。
……
给了四爷两千块，买骨董八百，再加上老母亲那五千，郭永坤还剩一万一千多。
计划把它花出去。
为啥？
因为藏在床底下实在不宁静啊，鬼知道老母亲哪天一扫帚戳已往，那另有个回篮儿的？
不外在这之前，他还得搞定另外一件事，没措施，厂里大爷那边已经在催了，险些跟他料想如出一辙，全国的《庐山恋》服装都开始上线，所以他们厂这边订单锐减。
他的措施很简朴，替厂里找个代言人，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张鱼。
也没人能比她更合适。
但说实话，这事他掌握并不大，因为这个年代基础不流行这茬，甚至没有！
真要干成了，将直接改写一段历史。
对广告方面的历史他还算比力了解，因为以前有意进入这个行业，研究过。
上辈子我国的一个明星商业广告，是在90年代初，具体时间就不记得，广告方是三九公司，产物是三九胃泰，代言人则是著名演出艺术家李莫然先生。
此事在其时引起轩然大波，起因是三九公司有了这个心思，然后李老那边又恰好有突发事件，似乎是什么项目缺少二十万资金，然后就允许了。
结果观众们造了反，即便李老在广告词中强硬加入了一句“制造假胃药品，是不道德的行为，应该受到社会的谴责”，但观众仍不能容忍心目中的英雄被商业化。
因为李老曾饰演过民族英雄邓世昌。
但其实这个广告是很是乐成的，效果立竿见影，让三九胃泰销量暴涨。
所幸张鱼不是李老，也没演过什么民族英雄。
所以郭永坤计划试试看。
能成就成，成不了……横竖他跟大爷也讲过，没有百分之百的掌握。
一切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