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马路中间的男人

　　远程行路人是很疲惫的，特别像她们这样从早上天一亮就出发，坚持到现在更是人困马乏了。

　　外面赶车的老曹头和曹福是两人轮换着休息的，车里的四个女人则也是被韩书娴给分成了两班来轮流盯车外的消息。小花和小草一起卖力看守前半夜，她则和吴妈妈一起卖力看守后半夜。

　　等到被被吴妈妈摇醒时，睁开另有些迷糊的眼睛，掀开车帘的一角，她便惊讶的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林子里，小路两旁的树枝刮擦着车厢不停地发出着啪嗒啪嗒的声音，配着漆黑的夜色，呼呼的冷风，和远远传来的狼叫声，很是渗人。

　　“小草，这狼离咱们有多远？”

　　第一次听到狼叫，韩书娴很不习惯，头皮有些一阵阵的发麻。看到小草在她身边镇定自若地铺床，她便压低声音对小草问了一句。

　　马车里只燃了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放在车厢头部的位置。因为逆着光的缘故，韩书娴脸上的心情让人看不真切。可她的声音却透出了些紧张和畏惧味道。

　　可这样的韩书娴却让小草觉得特别放心，因为平日里的她都太过成熟和镇定了，哪里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体现。

　　“小姐莫怕，这狼叫就是听着声音大，其实离咱们远着呢。奴婢有随身带的匕首，小姐若是不嫌弃，晚上可以握着它，就是千万别伤了自己。”

　　说到这里，小草把一把镌刻精美的短刃塞进了韩书娴手里。韩书娴本是不想要的，可不知为何，待目光触及那把短刃的时候，她却莫名的被刀柄上古琢的雕花所吸引了，竟是一时没能移开眼睛。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小花和小草已经窝在车厢的一侧睡熟了。

　　眼瞅着她们二人那般疲惫的样子，韩书娴也觉得不忍心，便轻声对身侧的吴妈妈说道：

　　“等到天放亮，咱们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一会儿吧。否则我怕车夫和马匹都市撑不下去的。”

　　韩书娴的这个想法，吴妈妈自然是赞同的。她一边嗯嗯的点了两下头，一边谨慎的盯着车窗外面的夜色担忧的说道：

　　“小姐，也不知道淮州府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之前刚拐上这条小路的时候，远远的还能看到那边的火光，现在林子密了，啥都看不到了。可我这心啊，怦怦怦的跳个没完，总觉得会出点儿啥事儿。”

　　听了吴妈妈的话，韩书娴的一张小脸儿上也涌起了愁云。

　　永康十七年冬，淮州虫灾，无粮赈济，饥民劫杀州府，洗劫富户，纵火焚城，致无辜枉死者甚众。

　　当年史书上的短短数行文字，却是今日赤果果发生在眼前的惨象。

　　只是于此一切，韩书娴却既无能为力，又无法言说。恨只恨朝廷赈灾的官粮久拖不至，终是让熬不下去的饥民失了理智。

　　“吴妈妈，若娴儿是个男子，又能生逢得时，也许会将这天捅个窟窿。”

　　“小姐又说胡话了，天怎么可能被捅个窟窿呢。”

　　冷不丁的，听韩书娴说要去捅破天，吴妈妈先是愣了下，接着就被逗乐了。她想不到眼前的小人儿话里还能有什么此外意思，只当她是被今日的一切给吓到了，忙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轻声抚慰道：

　　“小姐莫怕，咱们离开淮州府已经很远了，火烧不到这边来的，而且这一路上厥后也没再遇到什么坏人，肯定会没......”

　　没想到，老天爷就象是要跟吴妈妈作对一般，她话还没说完呢，外面突然传来了马的嘶鸣声，然后车子车子剧烈地颠簸着原地转了个圈，停了下来。

　　如此大的消息，险些把还在车尾处睡觉的小花和小草都甩出去！吴妈妈也是吓得身子一下子就僵了，幸亏她背靠着车厢的一角，虽然被狠狠的震了下，但也没摔倒。

　　韩书娴因为之前被吴妈妈抱在怀里，反是最没受什么影响的，她咕噜一下从吴妈妈怀里爬出来，然后几下爬到车头处，一边把棉帘掀开了个小角谨慎的向外望，一边低声问道：

　　“曹爷爷，曹年老，发生什么事情了？”

　　车外的曹福先是稳住了两匹马后，然后赶忙转身解释：

　　“女人，这路中间躺了小我私家。天太黑了，人也困，刚刚我一瞌睡就没看见，等到了跟前儿才发现他，险些让马踩了。”

　　“咳咳咳，快别说了，先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还喘息儿不？”

　　曹福的话刚说完，就被老曹头用烟袋锅子磕了磕头，打发了下去。他一走，韩书娴面前的视野也就豁然开朗了。顺着曹福小跑的偏向望已往，果真见马路中间的位置躺着小我私家。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穿的衣裳料子该是不错的，在她们昏黄的灯笼下居然还微微泛着光。

　　“爹，这人受了刀伤，但另有气儿，救不救啊？”

　　远处，曹福把那躺在地上的人翻了个身，看到他正面大片的血迹，吓得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摸他的鼻息。发现人还在世，便赶忙向老曹头这边报信儿了。

　　“这......”

　　老曹头别看长相有点凶，人心照旧很好的。若是平日里在路上遇到个有危有难的，他定会伸出援手。可现在这情形却有些差异，他们也是从淮州府那边连夜逃命奔袭出来的，自己能不能平安到济州都是回事儿呢。

　　再说了，他们是被人雇来赶车的，车上又都是一群女眷，救不救虽然得听主儿家的意思了，所以老曹头犹豫了下，就转身看向了已经把小脑袋探出去的韩书娴。

　　见老曹头看自己，韩书娴便又往前爬了两步，整小我私家伏在车头的位置，瞪大了眼睛望向远处那小我私家影，也不知道最后她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她的眼睛一亮，然后伸头说道：

　　“我下去看看。”

　　“哎呀，小姐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

　　吴妈妈早在韩书娴探头出去的时候就跟了过来，这会儿又听到她说要下去看看，吴妈妈脸色都变了。

　　那地上的是个好人，坏人还不知道呢，万一那人使诈，四周有埋伏，就是为了骗她们出去了该咋办？

　　吴妈妈想告诉老曹头莫管闲事，可没想到话都还没说出来，就被韩书娴用了个眼色打断了。

　　然后便见韩书娴噌的一下掀开棉帘子，跳下了马车。

　　吴妈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看她已经跑出去了，就赶忙白着脸叫道：

　　“小草，小草，快跟上小姐，千万别让小姐有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