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

　　夜晚平静，星空璀璨。

　　阿九在屋里坐了一下午，谁也没见，他想了许多，从无措到沉静，或许清楚自己生命已转入倒计时，他比平时越发深沉。

　　阿九打开窗户，漆黑的夜里只有四个窗子亮着烛光，巫璃、巫瑾、默荼和谷游少族长。

　　来到世间一遭，不止是他自己，其实谁都不易。

　　他抬头望天，听五师兄说每个灵的灵魂都是天上的一颗星宿，不知道他的是哪颗，是不是早就黯淡了？

　　阿九妙想天开了半夜，后半夜把自己过手的一些资料都归类好，天亮后算着时辰去找谷游。

　　谷游正吃过饭，原来他想和谷仓一起用餐，可如他所想那般，那只猪果真起不来。

　　阿九手里抱着一沓账目和书本过来，站在门边敲门，“少族长。”

　　谷游一眼看见门口的阿九，唤他进来，瞥见他手里的工具，谷游明白他的来意。

　　“这些先放桌上”，阿九放好账本，谷游探向他的脉搏，阿九本有去意，没有推却。

　　谷游昨天向谷仓了解过前因结果，对阿九的状况心存担忧，诊过他的脉后谷游说你等一下，从药匣子里掏出谷族长给他的药瓶，“给，我爹出门前给我的药，你拿着用吧。”

　　阿九受宠若惊，“不用了，您收着吧，族长给您是为了以防万一，怎能浪费在我身上？

　　阿九自知捅了娄子，从天地间拿几多，我就还几多，我想得开。”

　　谷游哼笑一声，道：“想得开？你想得真开，你宁愿宁可吗？”

　　“我……”阿九的话哽住，面露惭色，说：“辜负族长和您的栽培了。”

　　谷游把药塞到他手里，“拿着，药是拿来救灵的，有需要就要用，你现在比我需要这个。

　　我哥跟我说过你的事，你做的很好，怎么能说是捅娄子？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天道公正，有拿有还，我不能置喙，你身体很差，这药能起到多大用我也不知道，可总能再让你撑些日子，哪怕几天也值得，想见的灵多去见见，想说的话再多说说。”

　　阿九握着药瓶，眼睛泛红，“少族长，谢谢，少族长的知遇之恩，阿九难报，对不起。”

　　“说什么呢？别跟我玩煽情，我不吃这套”，他指指桌上的账本，“这些我收下了，你回去歇歇，别劳心劳神。”

　　阿九跪地磕了三个头，离别谷游往外走，谷游看着他的背影，比之从前少了分少年意气，多了分沧桑成熟，他作声道：“阿九，我很会忏悔让你随着我爹出族，如果没出来，你也不会酿成这样，真的特别对不起。”

　　阿九扭头，笑道：“少族长不必愧疚，究竟出族也是我自己同意的，而且，我不忏悔，我觉得挺值得的。”

　　如果他没来，他和巫璃不会遇见，他不会暗生情愫，相互作为一个陌生灵，孑立而不自知的在世；如果他没来，她会去做引灵罩，燃命护住这些灵，然后元气大伤，而他一无所知。

　　他不想那样。

　　阿九离开后去找巫璃，遍寻不着，见默荼急遽走过，道：“默荼灵姝？何事如此张皇？”

　　默荼听见声音，顿住脚步，“阿九，是你啊。阿瑾不舒服，具体的我也没听清，我已往看看。”

　　不舒服？

　　好好的怎么不舒服了？

　　“灵姝，我可否跟您一道已往？”

　　“行，你愿意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吧。”

　　阿九随默荼一起已往，到了发现巫璃也在这里。

　　巫瑾坐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巫璃和巫医讨论他的病情。

　　默荼坐到他床边，轻抚他的面颊，一如既往的凉，心疼地说：“才几天没见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默荼这几天没和巫瑾多碰面，心思大部门花在练舞上，今早仆灵来找她，传完话后她都有点儿慌了。

　　她从来都没有把生病和巫瑾联系在一起过。

　　巫瑾握住她的手，慰藉道：“别担忧，我没事，这段时间太忙了，有些着凉。

　　你出去等吧，我不想把病气过给你。”

　　“我不”，默荼捏捏他的手，“你多照顾自己，算了，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巫璃轻咳几声，默荼意识到巫璃另有此外灵，脸腾地就红了。巫瑾轻笑，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阿九进门后就站在角落当个隐形灵，默默地看着巫璃，看她和巫医商讨，看她嘱咐巫瑾多休息。

　　阿九听到她说才知道巫瑾是早上刚起床就昏厥了，平日里极其自律的灵一大早不见影子，巫璃生疑就去找他，一进门就见他倒在地上，忙把巫医叫过来。

　　巫医还没到，巫瑾先醒了，但照旧全身无力。

　　阿九有种直觉，巫瑾的情况不会像他们姐弟俩说得那么简朴，全身虚弱无力……自己现在不就这种情况吗？

　　刚想到这层，阿九就喝住自己，住脑，别乱想，你自己不如意还想让灵长不如意是不是？不要多想，不要乱想！

　　阿九偷看巫璃，约莫因为心思在她身上，还真发现点儿差异。巫璃对巫瑾的态度太冷淡了些，体贴的语气和话语是挺正常，可眼里似乎没有眷注。

　　默荼作为外灵对巫瑾尚且疼惜，为何巫璃的眼神会如此冷然？而且，语气和眼神的两种极端体现在同一个灵身上，正常吗？

　　阿九的目光转向巫瑾，震惊地发现巫瑾亦是如此。

　　和默荼说话时，他的神情，笑容，言语，一切都很完美，可眼底没有温度，他比巫璃更胜一筹的是他更会伪装，可再伪装，阿九依然能看出他眼底的薄凉。

　　阿九见过太多灵，恶的，善的，伪善，伪恶，对灵的面部心情了解许多。

　　他和骨灵不熟，最多颔首之交。

　　以前从未曾近距离久看巫璃，作为一个仆灵，怎可直视灵长灵姝太久？

　　更重要的是，纵使整日相处，巫璃的视线不会专注到某个灵身上太久，如何能发现？

　　可是，为什么会……阿九猛然想起自己坦言喜欢巫璃时，照旧小十时的默云猛烈阻挡，他应该知道什么，不，他一定知道什么。

　　阿九止住带默荼离开屋内的念头，默云明知内情还愿意让默荼和巫瑾相处，说明巫瑾不会伤害默荼，他行动太过反倒容易袒露。

　　思及此处，阿九定下心来，仔细再看，无论是巫璃和巫瑾，确实都还和往日一般无异，没有越矩的行为。

　　阿九越想越乱，上前两步，对离自己最近的巫璃说：“灵姝，我留下帮不上忙，先去后厨嘱咐他们做几道药膳，给灵长补补，好吗？”

　　巫璃道：“哦，好的，劳烦你了。”

　　阿九闻获得巫璃身上的馨香，见她看向自己，专注的跟自己说话，耳根又有发烧的趋势，“不麻烦不麻烦。”

　　他，带些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