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哥,你快看...”
天江上,熙弦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一会说岸边的景,一会说天际的鸟。
他们坐在渡江的船上。
上面除了寻常黎民另有两位修真界的大人物。
吕梦宁倚在船上,手握长剑,不时轻咳几声。明轩一双贼眼一直盯着船上的妙龄女子,若不是惧怕吕梦宁,恐怕这船上的女人已被他祸殃个遍了。
“熙弦,你说吕盟主为什么要送我们去仙居?”
易天忽地发问。
熙弦想了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不放心我们的安危吧。”
午后,天江上的风浪没缘由地大了起来,船随着水浪波涛起伏,摇摆不定。掌船的老汉,脸色发白,语气惊讶地对一旁的年轻人道:“小伍,多留点神。我行船三十年,从来没有在这片水域里遇上这样的大风浪,真是邪了门。”
那老汉声音很轻,想来是怕船客惊恐。不外却没有逃过易天四人的耳朵。
明轩立时起身,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吕梦宁则一脸平静,毫无波涛。
易天右眼奇芒闪烁,直直地盯着水面。
“幺哥,可得小心些了。”
上官熙弦嘱咐道。
江面水浪翻腾。
邪物似要现世。
忽在此时,一道巨浪冲天而起,托起船只向天而去。船上的人纷纷高声惊呼。
明轩见状,吼道:“吵些什么,不外是宵小魔物而已。”话落,飞身而去,右手抓起腰间的铁索,在空中一连三转,紧紧地锁住大船。
船体甚重。
江中妖物仍虎视眈眈。
明轩顿觉难以支撑,他双手紧握铁索。“吕梦宁,你想看老子的笑话是不是?你再不脱手当心砸了你战盟的招牌。”
易天心下骇然,所谓力从地起,凌空出招本就力弱,但明轩在此关头另有气力说出话来,显然修为极深。正自寻思着,忽觉耳畔生风,吕梦宁已闪身飞去。
“幺哥...”上官熙弦在旁笑嘻嘻地说:“今日也好让你瞧瞧‘一夜成名吕不二,惊风傲雪绝情剑’的厉害。”
易天闻言,扭头望去。
江浪翻涌。
忽地浮出一道血影。
只见其非人非鬼,通体血红,不时发出几声厉吼。
“无边血域?”
吕梦宁疑声。
魔物也不理会,登时朝他冲去。
易天右眼一动,已觉察出魔物的攻势,刚要提醒却见吕梦宁不闪不避。
赤朱剑流光一转。
剑气蓦地而生。
这时,大船已缓落海面,鬼锁明轩笑道:“吕大盟主,让老子也凑凑热闹。”他一闪而至那血影身后。“吕不二,让老子也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吕梦宁瘦弱的身子不知何时变得愈发挺拔起来,眼见血影袭来,他却仍不在意。
他只挥剑。
剑光艳艳。
剑气轻轻。
婉约美丽的剑带着绯红随手而出。
淡红色的赤朱剑陡而艳红。
艳红如血。
周遭悄无声息。
只有绝强的气势弥漫场中。
这一刻,易天似乎发生了幻觉。
——眼前这男子真的是人?
——为何一个病怏怏的人竟会有这般实力?
赤朱剑猛地发出无数剑芒。
乱如花雨。
剑芒从四面八方朝血影汇聚,在临近时又幻化重叠,狠狠的劈在血影身体。
数千道旋转的剑芒,从四面八方朝那血影汇聚,在临近时,忽地幻化重叠,狠狠的劈中那血影的身体。
半空中。
明轩手中的铁索忽地颤栗起来,兵刃通灵,似乎在惊叹赤朱剑的艳丽。
赤炼丹心扶正气,朱雀倚剑自笑天。
惊艳美丽的剑。
任谁都愿为这一剑死,为这一剑生,为这一刀而掉臂生死。
纵观三界。
或许只有“惊风傲雪绝情剑”的吕大盟主能有这般风情。
一击毙命。
血影转瞬而散。
“好!”
上官熙弦情不自禁地喝出了声,吕、明二人缓落回船,赞道:“吕盟主,才刚一招克敌属实厉害。”
鬼索明轩喉头微动,也颔首赞同。他性子张扬,素来不把八派和战盟放在眼里,岂料今日得见吕梦宁神力,心中也暗自钦佩。
上官熙弦满心欢喜,刚要和易天说话却闻易天忽地开口。“小心!”
话落,天际一角忽地响起一个浑朴的声音。
“赤血魔王,动四方收魂断魄,待得四灵气散、太古法典不复往日神威,尔将皆将葬身于魔军刀下。”
“哪儿来的妖人?”明轩踏前一步,刚想脱手又见四下无人,心想这妖邪人未至,声已到,一身道行深不行测,立即也不敢脱手。
“他已经走了。”
吕梦宁叹了口气。
他神色有些倦,似乎在为天殇大陆将袭的风雨而哀叹。
易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还发现,吕梦宁也在看向他。
战盟之主似乎在好奇易天如何能够探查出妖邪存在的。
风浪事后,倒还算牢固,易天等人上岸后见天色已晚,便升起篝火,猎了野兔,饱餐一顿。
篝火微微作响。
偶尔另有几声咳嗽。
易天和熙弦嘀咕着悄悄话。
明轩忽地开口。
“吕大盟主,你今天那一招有何名堂啊?”
吕梦宁慵懒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明轩自讨没趣却不以为然,转而向易天问道:“你小子有什么病?连应龙书院都医治欠好,非要去凤凰居?”
“怎么?告诉你,你能治好不成?”熙弦讥笑道。
“你这丫头,真是刁蛮。”
明轩连连摆手,生怕冒犯了上官熙弦。
易天笑着讲来,自己如何从结识王栩,如何拜师应龙书院,如何修为尽失,如何失手杀虎。
明轩大叫奇怪,连忙走去探探易天的脉门,却发现毫无异样。“你小子这病离奇,恐怕天底下真就只有‘凤凰涅槃’能救了。”说着,叹了口气,自语道:“也不知另有多久才气到凤凰仙居的温柔乡。”
“约莫着另有三四天。”吕梦宁低声道。
“老子还以为你哑巴了,瞧这样子,吕大盟主是不屑与我这淫贼一道?”
吕梦宁笑道:“若是不愿,怎会与你一同前往。”
明轩哼了一声,心中忽地生出疑惑,便问:“吕梦宁你多年不在江湖行走,为何会与剑侠派结怨?”
“剑侠派的剑法很强。”吕梦宁不答反道。
剑侠仙派位列八派之一,剑法高强自不必说。可是他这句无关紧要的话又是何意?
“你什么意思?”鬼索明轩问道。
吕梦宁转而看向易天。“你可知道天剑老人?”
易天摇了摇头。
上官熙弦在旁说道:“莫不是剑侠派的创派始祖,古今第一使剑妙手——天剑老人?”
吕梦宁点了颔首。“此人剑法卓绝,若是放在今世任天殇八派照旧我战盟定无一人可在他剑下活命。”
明轩打趣道:“惊风傲雪绝情剑未必会输给他。”
吕梦宁看了明轩一眼,又是一阵咳嗽,他掏出白巾掩在嘴边,身体哆嗦连连,痛苦地摇了摇头。少顷,才徐徐说来。“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易天想起了当初王栩讲起的八派往事。
那个仗剑的少年已然名垂古今。
可他或许至死也未曾放下心中的那道倩影。
心灰意冷之下,他又是凭着怎样的大智慧才突破自我,建设一大门派呢?
或许...
他的经历较之吕梦宁更为悲壮。
——难道凡人成神都将该如此?
易天暗自想着,忽闻树林响起了一阵沙沙声。
“谁?”鬼锁明轩警惕道。
“别动手,别动手。”一个老者手持大旗讪讪走出。
“你这老头怎在这儿了?”明轩破口痛骂。来人正是不书先生。
不书先生嬉笑道:“远远闻到这兔肉香就寻了过来,真是有缘。”他咽了咽唾沫,死盯着篝火旁还未吃完的一整只兔腿。
吕梦宁扫了他一眼,低声地说:“真是阴魂不散。如此也好,有你在也省得我多费口舌。”
不书先生闻言,双眼冒光,大步走到篝火旁。
易天见他喉头蠕动,口吞馋诞,就撕下半只兔腿给了他。不书先生大喜,夹手夺过,将兔腿吃得干洁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
“妙极,妙极,老夫游历江湖,照旧这烤兔肉火候十足,肉香味美啊。”
易天见状,又把手里剩下的半边兔腿也递给了他。
不书先生接了过来,用沾满油脂的手摸了摸脑袋。
“这多欠好,你们四人吃过了嘛?”他言语客气,嘴上却不留情,片刻间又吃得只剩骨头。
一阵饱餐后,不书先生才拍了拍肚皮,抿了抿嘴。
“老夫刚听你们提起了什么使剑妙手。”
上官熙弦道:“说的是仙派祖师天剑老人。”
不知是因当年的断言照旧此外缘故,易天总觉得不书先生藏着什么,试探道:“你可知道?”
不书先生看了吕梦宁一眼,见他微微颔首,才道:“老夫吃了你们的兔腿,自然不能白吃。我对这天剑老人倒是也了解几分。”
“哦?”
明轩一脸不屑。
“那你倒是说说看。”
“天剑老人剑法超然,自南芜起家,短短数十年便被世人赞美为剑法当世第一。因其年少时桀骜不驯,又以三大剑诀著称,便得狂心魔的称谓。百年之后,心境渐归平静,一手建设了剑侠仙派尔后...”话到此处,不书先生忽地打了个饱嗝。
“你快说啊...”
明轩听出了兴致。
不书先生则连忙摆手拒绝。
“不能再说了,否则赤朱剑一拔,老夫可没命能活。”
他说话时,瞥了吕梦宁一眼。
明轩心头大惑,指向吕梦宁。“他是上官云涛的门生,天下皆知,与天剑老人有啥关系?”
随着明轩的话,众人的目光都移向了吕梦宁。
战盟之主并没有说话。
那柄赤朱剑也丝毫没有消息。
“你们可知吕盟主以什么绝学来立足天下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梦安宁第一剑’自然是以剑法著称。
易天闻言不解,却闻鬼索明轩自语着:“一夜成名吕不二,惊风傲雪绝情剑,应该是...”
话音顿止。
鬼索自然知道他要说的话是什么寄义。
他想起几日前吕梦宁和剑侠派的冲突。
所以,他不敢说话。
“够了。”
吕梦宁忽地打断,背过身去。
不书先生耸了耸肩,打起了哈欠。
“天色不早了,老夫还要美美地睡一觉。”说完便倚在树下准备睡去。
易天见状,连忙已往。
“先生。”
“嗯?”不书先生见易天过来,连忙说道:“三令郎,很久不见。”
“当初在凤辽城你为何判我已死?”
易天直截了当地问。
“当初?...”
不书先生似乎早已忘记这事,想了好一会,才拍着脑袋说:“老夫不是说过,是...是你两个哥哥让我如此做的。”
易天追问:“真的?”
“我岂敢骗你。”
易天脑门轰地一震,见不书先生神色不像有假,心想竟难道自己所有的推测都是假的。
——眼前这人真是骗子?
——究竟我当年是死是活?
他一时间没了思绪。
夜色愈深,易天扭头一看,竟发现吕梦宁在审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