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谢卓然坐在桌边，一双老眼凝望着烛光入迷，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忆起了和王栩初相识的情景。
那已是当年事了...
当年，他前去凤凰山提亲，岂料却被仙居上代掌门所辱。谢卓然怒火难平，忿忿离去。途中偶遇刀剑狂生，二人言语不合，争斗起来。
其时，他非战盟客卿。
他未晋升应龙院掌教。
二人相斗一天一夜，谢卓然终是败下阵来，娶妻不成又逢战败，谢卓然心下一横，旦求一死，王栩却未脱手，他只是让谢卓然去替自己办一件事。
“你潜入凤凰山，劈面向楚女人问个明白。若你二人真心相爱，何惧那狗屁的世俗礼节？”王栩这样说着。
谢卓然当下重返仙居，深夜碰面楚蝶情，二人一番交心，互述衷肠。数月后，位列仙居四小凤的楚蝶情神秘失踪，不知去向。再有消息时，她已宣称择日将嫁入了应龙书院。
谢楚二人的亲事极其简朴，凤凰居未曾有人贺喜，仙居掌门甚至放出话来说是自此凤凰居和应龙院恩断义绝，一时间修真界各派都不敢前去庆贺，除却应龙院门生，天下便只有王栩一人前去。
“我王栩也算是半个媒人，我若不来，岂不辜负了谢年老和我的一番苦战？”
这话，谢卓然一直记在心里。他更记得，席上有人多次向王栩发问，他和谢卓然的苦战究竟孰胜孰负。
王栩只是笑着说：“谢年老，人逢喜事，自然是他胜过王某。”
是以，谢卓然很承王栩的情。当年，修真界得闻王栩前往北境阻击墨姬，第一个想去帮衬的也就是谢卓然。
如今，故人已逝，留下的除了回忆，又剩下什么呢？
“唉...”谢卓然惆怅地叹了口气，手上使劲，猛地一拍桌。“那小子忒混账了，早知他将王栩的遗物弄丢，倒不如让他死在苍邪山才好，到了地下他自己去和王栩解释。”
楚蝶情漫步走来，见他一脸怒容，悠悠说来。“既然如此，你今日在天山上为何还要向左师兄请命，收易天为徒？”
“你怎知这事？”谢卓然猛地站起身，怒容更怒。“是姓兰的告诉你的？”这话的语气离奇，实是妒多于怒。
楚蝶情白了他一眼。“瞧你这模样像防贼似得，兰师兄让我劝劝你，易天的修为已到一品·武道的第三小周天‘元婴’，那即是有了师傅，入了师门，你再收他为徒，可不合规则呀。”
谢卓然哼了一声，一张黑脸拉了下来。“他能有那么美意？今日殿上，那老小子可没少挤兑我。”
楚蝶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丈夫的秉性倔强，好言相劝。“何止是他，钟浩然身为执法长老，掌管刑罚，他眼里可揉不得沙子，纵是掌门师兄答允，置β也过不了他那一关。”
谢卓然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我瞧左师兄都快允许了，可是兰、钟二人偏偏阻挡，我听说剑侠仙派不久前收了个小子，那人不也是带艺入门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
楚蝶情坐在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听过这事，那少年似乎叫做炽邪，据说功夫很是了得，连墨姬都被他所杀。剑侠派不也正因如此才收他入门的吗，易天未曾在天殇大陆闯出什么名堂，一身修为来历又说不清楚，你能如何？”
此节谢卓然心中自然知晓，但想到易天替王栩下葬，又替他前往天机谷送信，那便算是刀剑狂生的半个传人，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为这孩子做些什么。
“便让他在山上休养几日吧，到时我亲自送他去天机谷。”谢卓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于他口中的易天。
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目下也在盯着烛火发呆。
光火闪在他眸里。
眉飞扬着。
他想的是贵为战盟总瓢把子的吕梦宁，难以想象这样一个身罹重疾的男人是如何能统领战盟？又如何能将一身修为修至如斯境界？
“我总须得再见他一面。”
易天望向窗外，见天色不早，便回到床边，盘膝而坐。他双目微闭，运起‘不灭天苍’神诀开始修炼，体内灵气瞬息之间就遍布全身，唯独心房处似有一股抗拒之力，任是易天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灵气移至心房。
“或许是移天玉尺的缘故吧。”易天这般想着，便也不再强求，周身青芒闪烁，顿觉神清气爽。九玄峰灵气充沛，在‘不灭天苍’的催动之下，傲火、天寒之力愈发强盛起来。易天不禁叹息若能在应龙书院多待几日，借着地利之便，修为提升可就容易得多了。
如此这般，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徐徐睁眼，体内气息趋于平稳，心道：“明日还得和晓梦去四处转转，今天便练到这吧。”
正想着，忽地身子前倾，一下栽倒在地。易天还未起身，就见到了光。
左胸口透出一股金光。
金光自全身筋脉逆行，易天便觉满身冷热交替，苦楚难忍，疼得满头大汗，一滴滴的流了下来。双眸的眼珠似乎被一股力量所充盈而愈发膨胀，似乎马上就要破裂。
这时际，他不禁想起当日金先生对他说的话。
——小心你这一对招子！
——当年在山洞里，你可看了不应看的工具。
——竟难道？
易天面目狰狞，全力运起‘不灭天苍’与金芒相抗，可再生之力却是一触即溃，远非其对手，金芒犹如海潮入江，顷刻间就遍布全身。
“可恶”易天轻嘶了一声。
他哪里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实是早有恶种。九玄峰上的灵气充沛，易天施展‘不灭天苍’时未曾克制，使得过多的灵气入体，一时难以消化，再加上他体内的冰火二力本就相互排斥，这一来更使得三股力道相互抗衡，由此引发‘移天玉尺’护主。四股力道以身体为战场，进行着难以想象的屠杀。体内真气无处释放，不知怎地就引流至双眼。
易天虽不知其中原委，但心中已觉不妙，这股钻心的痛苦令他再也忍耐不住，踉跄几步，忽地全身一颤。
“啊！”怒吼震天，整个九玄峰都被他的怒火所憾，引得阵阵发抖。
模糊之间，易天似乎看到屋顶闪过耀目电光，愈闪愈厉；又见无穷黑云，越压越低。到得厥后，整小我私家如身入地狱一般，经历万丈烈焰的烧炙、千层冷气的冰封。他喉头干渴难当，双手握拳，扯着嗓子叫道：“水！水！”声音嘶哑已极，不似人声。
就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耳畔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冰火诺天，笑人间三千富贵。”
“天寒之气，冰封三千诸天神魔。”
“傲火之芒，焚烬世间苦痛伤心。”
“冰火共体，命不久矣。”
便在这时，‘砰’地一声响，房门打开，谢卓然匹俦及一众门生已奔进屋内。
“易天，你怎么了？”
“易年老….”
易天对此则绝不理会，他猛地张开双臂，冷面朝天，用力地喊着。同时，聚集双眼的力量再也按捺不住，黑白两道光柱划分从左右眼射出，夹着毁天灭地的威力，穿破屋顶，直贯云霄而去。一旁，众人运气反抗，修为稍弱者更是被光柱的余威震倒。
谢卓然眼见这般异变，不禁望向楚蝶情，二人虽未言语，但脸上却都是惊讶之色。
少顷，光柱徐徐而散。易天五窍流血，倒在了地上。谢卓然连忙将他抱到床上，楚蝶情对杨源付托道：“快将受伤的门生送回住所，晓梦与我二人留在这里便好。”
床榻旁，谢卓然轻按易天的脉门，双目紧闭，愣是一声不吭。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徐徐亮了起来。
孙晓梦再也忍不住了。“谢掌教，易年老他？”
谢卓然摇了摇头，不予作答随即负手起立，转身离去。楚蝶情见状，示意晓梦照顾好易天，便追向谢卓然。
孙晓梦低头看着病榻的易天，她有些惊恐。“易年老，你可别吓我呀。”
窗外。
残夜退没。
向阳升起。
一切宛如昨日。
变了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