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快马向小镇驶去,进了城边一座饭铺,捡个座头坐下,百里俊忽见旁桌一人的背影十分熟悉,叫道:“年老。”
见无肠令郎毫无反映,便又叫了一声,无肠令郎转过身来,却与金正宇四目相对。
百里俊微微一怔,见金正宇盯着他冷笑,已料想其中定有变故,暗悔适才追问让他露了身份。
只听金正宇道:“无肠令郎,别来无恙?看来你从不把诺言放在心上。”
无肠令郎冷哼道:“左右是不是太过犷悍些。”
金正宇道:“江湖以信义为重,令郎不守诺言,如何立足江湖?”继而冷笑,“令郎也不算江湖中人,金虏朝廷的鹰犬而已。”
无肠令郎震怒,将手中酒杯重重一放,高声道:“别以为你武功高强,便人人都怕了你。”
这是百里俊第一次看见无肠令郎动怒,粉面朱唇已有些发青。差池,他又仔细观瞧,方发现他隐在桌下的手在发抖,裤管也微微哆嗦。这不是怒气,至少不全是,这其中还包罗着恐惧。
是人就会怕死,怕死是人的天性,无肠令郎也是人。百里俊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这样为他开脱。
无肠令郎是他心目中的尊神,是他的知己,可能是天下唯一的知己。知己有难,如何能不救?念及此处,他大步上前道:“爷爷……”
金正宇忽的大手一挥,阻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岂论你们以前是朋友照旧兄弟,这件事你都管不得。”
百里俊吼道:“金教主……”
金正宇也高声道:“无肠令郎,你若是男子汉,咱二人决一牝牡,与其他人无关。”
百里俊还想阻止,忽听无肠令郎道:“好,此事与他人无关,咱们出去打。”说完长身而起,大踏步向门外走,路过百里俊身边时将他手攥住,只说了三个字:“好兄弟。”但百里俊手中已多了一张纸条。
百里俊激动道:“兄弟,你若受伤,我会为你医治,你若死了,我……我就为你收尸。”
无肠令郎又抱了他一下,转身出去了。
当年冷冲欲找北神捕丁布义报仇,他们都是无肠令郎的朋友,既不能开解恩怨,又不能偏帮一方,是以无肠令郎曾说:“你是我的朋友,丁布义也是,你们若搏命,我只能两不相帮。但不管你们谁死谁伤,我都市替伤者疗伤,为死者收尸。”
话语犹言在耳,当年的情景与今日何其相似?
无肠令郎绝不是金正宇的对手,百里俊暗忖。他木然而坐,心里却在流泪,似乎已经忘了那纸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见金正宇转了回来,百里俊霍的站起,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他怎么样了?”
金正宇笑道:“他原来活该……”
未等他说完,百里俊已冲向门外,游目四顾,却丝绝不见无肠令郎的身影。
金正宇高声道:“俊儿,吃完饭咱们继续赶路吧!”回去的路上,他将此事原委说了。
此前无肠令郎以大金朝廷的名义数度派人前来诏安,都被金正宇严词拒绝。一年前,无肠令郎与尹玉来凤凰洲,欲再谈与赤魔教相助,又被金正宇拒绝。
他与百里俊交欢数日后,百里俊先行离开。他不愿就此无功而返,用言语刺激金正宇,声称若金正宇能打败他和尹玉二人联手,今后他及无忌山庄子弟再不踏足江南。但若金正宇败了,需与他相助。
金正宇暗想无肠令郎势力庞大,心机颇深,正是大宋劲敌,是以便应承下来。
这个决定着实让易乾罡等人吃了一惊。他们虽不了解尹玉,但无肠令郎近身之人岂能是平常之辈?
但金正宇既已允许,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暗自为他担着忧。
结果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斗事后,无肠令郎和尹玉输了,他战略落空,沮丧又汗颜,只得立下允许,不再踏足南宋地面。
说到此处,百里俊已明白,暗想无肠令郎见无法说服金正宇,是以来找刘义功相助,但具体如何相助,却没人知晓。
金正宇道:“无肠令郎是大金皇族,他早已做了秦凤之地的武林霸主,但他绝不满足,屡屡南下,讲明一统武林的意图,实则是金国马前卒,为金虏南下扫清江湖上的障碍。”
百里俊这才知道为何金正宇非杀他不行,但金正宇仍看在自己面子上留了他一命。
这个情,百里俊心领。
然而,当百里俊看了无肠令郎给他的纸条时,心下更是好一阵谢谢,那纸条上写着:“杨浩和百里傲阴谋害你,替我照顾九儿!”原来无肠令郎是在用命给他通报消息。
回到凤凰洲,百里俊早成了各人心目中的英雄。从金正宇和百里俊渡江开始,掌船的艄公、种田的老农、码头的力工无差池他颔首微笑,另有远远竖起大拇指的。
“百里俊只身大破南方明教!”
“赤魔教小子戏耍烈火旗!”
甚至在大人教导孩子时也会说:“一定要向你百里俊哥哥一样,做一个勇敢的大英雄。”
百里俊并不觉如何骄傲,甚至觉得站在金正宇身旁有一种仗势欺人的感受,有些尴尬的笑问:“爷爷,这些都是您的杰作?”
金正宇捋着长髯,笑答:“这是刘义功的杰作,也是我所希望的。”
百里俊不解其意,暗想众人知道金正宇亲自到明教来救我,足见对我的重视,自然高看几分。
金正宇这么做,正是在给他树立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