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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后正清明

蒲柳萌阴处,太阴以譬法

梨花落后正清明 斟鄩玉雨 3916 2020-03-05 19:15:00

  两天不咸不淡,除了读不懂的经书,学不完的礼仪,以及一大堆不顺利的事情,其他都照旧很顺利的。唯一的消遣,便只有贪吃的虎子。两天下来,虎子与我相处得已经很是亲昵了,它会主动跳到我的怀里,还会伸出舌头舔我,粉红色的小舌头,十分俏皮可爱。若不是打点要还,我还想着给虎子做套衣服,扎个小辫儿什么的,可是虎子被异安师叔看得紧,不得不定时送还。

  未时一刻,我将做过条记的经书,以及小虎子放到篮子里。夜黑霜露重,怕虎子生病,就给虎子盖了一块薄布。打点着就将将快到申时,眼见着快要失约,就撒丫子往山上跑。也许是去的次数多了,这一次轻车熟路,很快就过了落泉洞。

  “你又迟到了。”异安从落泉洞出口一侧蹦了出来,吓得我差点嗷嗷叫。

  “你想吓死我啊…”我心有余悸,一边抚着心,一边瞪着他。

  “空话少说,来,让我看看虎子。”异安直奔主题,一边掀开薄布,一边诉苦,“怎么还给它盖被子啊?”

  “夜里霜露重…”

  “夏天哪来的霜露重?再说虎子自己就有毛,你不怕它再长痱子?”异安硬生生打断我的话,心疼地看着虎子,“都瘦了,你是怎么照看它的?”

  “我是没给它吃,没给它喝啊?这两天为了照看它,我都瘦了。”对于异安这种没事找事的行为我十分谴责。要说我这两天为了喂虎子,每天都少吃一半,都这样了,异安居然还说我没照看好它。

  虎子躲在异安怀里,懒懒的,看来是玩累了。异安也瞬间放心了许多,他瞧着我,把我瞧得很是不自在。

  “你瞧我做什么?”我被他瞧得欠美意思了起来。

  “我掐指一算,你有事有求于我。”异安眯着眼觑着我。

  “是。”说起来怪欠美意思的,由于我差的作业太多,问题也太多。佛家考究大彻大悟,欠好追着师父全部过问一遍。

  “你有什么问题便问吧。”异安抱着虎子,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一副高屋建瓴的样子。

  “你知道’指月’是什么意思吗?”我掏出经书,翻到挝角画圈的那一行。

  “以后问问题把‘吗’字去掉,”异安这边抚着虎子,那边仰头望着今日一勾明亮的弯月,“指月讲的是文字与真理的关系。真理是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即是手指。手指可以指出月之所在。但手指指的纷歧定就是明月,而明月也纷歧定必须靠手指出。这是在讲佛性才是领悟真理之所在。”

  “子非指,怎知指指的纷歧定是明月?那如果是,我看这书岂不是走捷径?如果不是,领悟千百种,与佛法一致,岂不是随缘而已。”我顺着异安的目光,看着远处的月亮。此时它裹挟一丝黑云,若隐若现。与天上众多的星子比起来,月亮的不稳定让我感应不安与畏惧。这一世的逐月如果无果而终,那么对于每天披星戴月的人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难道佛法就一定要到达领悟,不行无欲无求吗?

  “领悟佛法怎可借鉴老庄之思?所谓只记挂着结果就一定会畏手畏脚,只有细心品节自然,总结提升,享受参悟佛法的历程,才可得圆满。”异安一直徐徐的语气突然变得有攻击性,他将目光移向我,“空明,你在畏惧什么?”

  “我…我怎么会畏惧呢?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六啊!”一瞬间,我有种被一瞬间剖开心腹的感受,马上满身不自在起来。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只是你要记着一样,我…和方丈另有你师父永远都在,对于我们,你不必藏着,只有内心平静,才气真正大彻大悟。”异安眼里一瞬的真挚如烙铁般狠狠印在我心上。

  急遽忙的作别后,我像一个落魄的灰女人跑回禅房,连喝了几大杯凉水,就是浇不平心上深深的烙痕。迷迷瞪瞪之间,我才发现只顾着逃跑,去时的竹篮与薄布,一样都没拿回来。不知不觉,一头攮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已往,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过往就像跳脱的画面,一帧一帧不停轮回。

  清晨,直到天大亮我才醒来。满身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的凳子上师父似乎坐在那里,便忙着起来问安。

  “你不忙起来,蕙纕告诉为师你发烧了,为师就赶忙着空宁给你煎药。昨日夜里下了冷雨,你是不是又贪玩跑出去了?你的被子到现在照旧潮乎乎的!”师父攥着我的被子,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叫蕙纕给你换了床被子,果真发了发汗,好许多。”

  “又给师父和师姐们添麻烦了。”我舔了舔烫起白皮的嘴唇,欠美意思地低着头。

  “我们是一家人,谁又麻烦谁呢?”师父端起罗汉桌上的白瓷杯,将温热的水递了过来,“长这么大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不久,三师姐端着一碗热滔滔的药进来,黑黢黢的,闻着就让人作呕。

  “快,喝掉。”师父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吹着药面的浮渣。

  “唔。”我接过汤药,屏息凝神,“咕嘟咕嘟”灌了下去。那气味实在上头,直冲天门,使我连连作呕不已。师父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青绿色的手帕,层层掀开,竟是冰糖。在一束穿过窗户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她赶忙拿出一颗塞进我嘴里。马上一股清凉混淆着花香在口腔里蔓延,苦药味似乎也不是那么重了。

  “你好好睡觉,今日便不必习经了。三餐我会遣空宁给你送来。”师父帮我掖好被角,徐徐走出禅房。

  这一日,除了昏睡,就是吃一些浓浓的烂米粥,以及喝苦药,真是苦的我舌头都木了,吃米粥也是一个味道。黄昏时分,我略感身子松快了许多,除了头有些重以外,其他一切都正常。突然,窗外飞来一只鸽子,直愣愣飞进我屋子,在我的床边打转。我披起师父避风斗篷,下床将鸽子撞开的的窗户关上。遂转身坐在床边,看着一旁的鸽子。

  “小工具,你有什么事啊?”我轻轻将手伸已往,奇怪的是它不躲也不叫,很是温顺。可能是发烧脑子欠好使的缘故,看了它半天我才想起鸽子的基本职能是送信。果真,它红色的小脚上绑了一只很小很小的匣子。打开匣子,是一份草纸。草纸上写着几行清毅的字体:听说你生病了,现下安好?虎子回来后有些精神不振,想问你是不是喂它吃什么了?问题不大,不必漏夜前来,养好病才重要。回复写于纸上,叫烟云再捎回来便好。安。

  心里有浓浓的暖意,却也因为虎子生病而心焚不已。我仔仔细细地追念了那两日虎子的饮食起居,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可虎子还那么小,要是因为精神不振而一命呜呼了,我岂不是罪过就大了。我心里照旧有些不放心,索性就给异安回信:你先不必上火,今日老地方老时间,我去看看虎子。

  未时一刻我就开始梳妆,披了一件稍厚一些的披风,制止夜里冲风。喝完晚上的药以后,我就趁着师父和师姐不注意溜了出去。今夜夜风稀微,星子零零散散地洒在天上,无月,却不是甚黑。四周里,只听获得夏末降低无力的蝉鸣。由于大病初愈,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直吊着神,怕一个不小心,迷路了是小事,掉到山崖下事才大。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我。一把将帽子扣在了我的头上。

  “身上穿着避风的斗篷,怎么就不知道将帽子也戴上。”异安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出,“等你头冲风了就会烙下病的。”

  “先别管我!虎子,虎子怎么样了?”我急得抓住异安宽大的袖袍。

  “它在我阿母那里,你拉着我,别摔了。”说起虎子,异安似乎有一丝丝犹豫。

  那一刻,我为异安的细心而感动,心里甚至想着:是不是空宁师姐生病的时候,异安也曾这般嘘寒问暖?但是,在我抓住他的袖袍向前走的一瞬,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让我一下子变得平静与放心。天上北斗指路,黑夜里,我或许将不会再迷路。

  一路上,异安为了我放慢了脚步,很久后我们才过了落泉洞。虎子无精打采地趴在石头上,明白虎轻轻地舔舐着它。母慈子孝的画面让我有一瞬间的模糊。明白虎见我拉着异安的袖子到来,便转身走回山洞里。它恰似知道我很怕它,也就不再和我同框泛起。

  “你看,虎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成这样了。”异安怜惜地抱起虎子。而虎子也就弱弱地抬起头看了看我,算是打过招呼,就又蜷缩成一团。

  “它今天进食了吗?”我松开异安的袖袍,拍了拍石头上的土,坐下。

  “没有,只喝了些水。”“或许是积食了。”我抬起认真的脸看着异安。

  “真的吗?”异安将信将疑。

  那一定就是积食了嘛!想当初异安豢养虎子的时候,饭菜水都是定时定点定量发放。谁知到了我这里,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我说谁家猫这么能吃,两天吃了我小一半的口粮。

  “肯定是!它就是饭吃多了,其余啥也不是。”我一脸嫌弃地盯着虎子。

  “啊!是这样!”异安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似乎落了一半,“只是我只会配人吃的消食丸。治猫,从来没有试过。”异安有些不安,像一个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的新手妈妈。

  “我这倒有一个法子,人兽皆宜。”我眯着眼卖关子。

  “快说快说。”异安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闪烁着繁星。

  “那我有什么利益吗?”凡事都考究个礼尚往来,这照旧异安教我的。

  “那你可以当虎子的干妈!”异安思索了一会,痛心疾首的说。

  “不行,我要做它奶奶!”

  “好啊空明,你还蹬鼻子上脸!”

  “哎呀,我身体不舒服,咱们下回再剖析。”我冒充离去。

  “好好,奶奶就奶奶,快说!”异安赶忙拉住我。

  “《红楼梦》看过吗?饿一顿啥都好了!”我重新回到大石头上,故作玄虚。

  “对啊,这么简朴我怎么没想到!”异安追悔莫及,凭空又多出来一个妈。

  “那哪有尊长向晚辈请教问题的?”异安想趁规则还没立稳当,赶忙挽回颜面。

  “这叫不耻下问。”我拍了拍身上的灰,计划离开。

  “哎,我送你吧!你还生着病。”异安连忙拉住我的袖子。

  “那…”我从上到下审察了一遍异安,看他似乎没有打什么坏主意,“好吧。”

  异安急遽向白老虎离别,将虎子揣到怀里,另一只手扯着我的衣袖徐徐走出落泉洞。由于佛家男女大妨的戒律不能破,一路上,我与异安也是无语。但这种奇怪的感受却不停萦绕着我,相对无言却可以放心,两相无作便可一眼穿心。

  到落泉庵或许只有一组石阶的距离,异安放下了我的袖子:“前面就是落泉庵,你自己可以走回去吧?”

  “没问题!”我不敢看他,只是小声回覆。“喏,这个拿着。一日两次,一次两丸,定时吃。看你脸色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异安将一个小葫芦塞到我手里。

  “好,那我走了。”我把小葫芦揣到怀里,望了异安一眼。

  “嗯。”

  异安不知的是,在我进入庵门前,我照旧偷偷地望回去了一眼,黑夜里浅浅的影子依旧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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