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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

012【孤苦的清醒者】

梦回大明春 王梓钧 3130 2020-03-19 00:01:00

  贵州城最早的城墙,始建于元代,其时唤作“顺元城”。

  明朝初年,贵州都指挥使、皮鞭Play喜好者马晔,在顺元土城的基础上进行扩建,才有了厥后的贵州石制城墙。

  到了正德年间,贵州城还只有六座城门,且“次南门”只允许军士通行。

  王渊等人是从柔远门进城的,此门之外皆为土司辖地,取“怀柔远人”之意。

  靠着城墙根,城外有一片棚户区,多为迁居汉人搭建。这种情况在古代极为普遍,等棚户区扩大到一定规模,官府就该考虑修外城框起来了,而且还属于大大的政绩。

  大明朝廷若想改土归流,至少也得等贵州城把外城修起来——那意味着,省城周边的汉化水平,已经到达一种微妙状态。

  在此之前,如果谁敢提“改土归流”四个字,直接在朝堂上打板子就行。要么脑子有病,要么妖言惑众,谁信谁是智障。

  汉化水平那么低,汉民数量那么少,你丫改土给谁看啊?不光难以征收钱粮,还得天天带兵平叛,没几年就要把户部大佬们搞瓦解。

  “书铺、纸铺这些,横竖跟念书有关的,铺子全都开在北城。”

  袁刚牵着毛驴进城,对沈复璁说:“我们先去东城、南城卖山货,换一些粗盐回来,再到北城买笔墨纸砚。”

  沈师爷有些搞不明白,问道:“这贵州城是什么花样?”

  袁刚指着正前方说:“贵州都司、贵州卫、贵州前卫,治所全都设在南城。那里是军汉们的土地,我手中钢刀就是在南城买的。平时寨民收集的鸦翎、孔雀翎,也可以拿到南城售卖,卫所愿意收购这些工具做箭翎。”他又指着左右两边说,“西城是水西安氏土地,东城是水东宋氏土地,划分设有两个贵州宣慰司的治所。”

  沈师爷颔首道:“如此说来,贵州布政司的治所就在北城了。”

  袁刚笑道:“布政使老爷确实在北城,但贵竹主座司的治所也在北城。咱们那位贵州布政使,别说政令出不了贵州城,他连北城都出不了,只在治所四周的几条街面上管用。”

  沈师爷不禁吐槽:“这种一省主官,还不如在江南当知县快活。”

  贵州布政使也确实怪憋屈的,名义上他是一省主官,可身边全是拿刀的莽汉。南城的军汉不听话,工具的土司也不听话,北城自留地又掺个蛮夷进来,还因为制度问题不能深入州县,直接就从省(和谐)长混成街道办主任了。

  贵州按察使同样如此,堂堂一省公检法首长,如今的主要事情竟是考察教育情况——纯考察,除了考察,也干不了此外。

  因为在公检法领域谁都不甩他,正好又兼职做贵州的副提学官,恰巧正提学官由云南官员署理,而且几十年都没来过贵州。如此一来,贵州按察使就改管教育呗,可惜全省学校也只那么几个。他如果花费三个月时间,把全省的学校都视察一遍,预计有两个半月都在忙于赶路。

  俗语云:“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

  按这种说法,贵州布政使和贵州按察使,肯定是祖上八辈儿缺德。

  王渊也是第一次来贵州城,有些兴奋,但更多失望。

  这破省城实在没啥意思,两层楼房都不多见,各处都是低矮瓦房。

  你瓦房就瓦房吧,整点雕梁画栋啊。居然大部门都以石料为地基,再用竹片体例墙面,稀泥拌草往上边儿一糊就了事。

  袁志这小子却异常激动,完全没有平日的粗蛮,指着前方大惊小怪道:“王二,你快看,那栋楼房好高,居然有足足三层!”

  “嗯,是很高。”王渊随口搪塞。

  三层楼房,在贵州城也算地标性修建了,难怪袁志能一眼就看到。

  年老王猛也好不了几多,一路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他说:“贵州城里的人可真多,比扎佐司多多了。”

  众人徐徐来到东城区,王猛突然就迈不动腿。

  王渊转头喊道:“年老,你发什么楞啊?”

  王猛居然扭捏起来,指着街边一家店肆,羞涩道:“我……我想进去看看。”

  那是一家首饰店。

  袁刚马上明白,谁还没年轻过啊,笑着说:“去吧,快去快回。”

  王猛忐忑无比的走进店肆,立即就看中一根银簪,问道:“这个卖几多钱?”

  老板瞅瞅王猛的穿着,也不开口给价,只说:“你买不起。”

  “哦。”王猛挠挠头。

  老板又往旁边一指:“那些是铜做的,价钱更自制。”

  王猛照旧心虚,虽然看什么都喜欢,但只挑了一对耳饰,问道:“这个怎么卖?”

  老板冷冰冰道:“一百钱。”

  “我我……我没那么多。”王猛吞吞吐吐,平日的糙男人,现在涨红了脸。

  王渊不知何时进店,笑问道:“你看我们这种穷苦山民,身上能敲出几多钱?给个恳切价,五文钱怎样?”

  老板翻白眼说:“五文钱还不够铜料。”

  “那你说该几多?”王渊问。

  老板想了想:“五十钱,你拿走。”

  王渊对年老说:“你有几多?”

  王猛掏出铜钱一个个细数,那是他攒了好几年的钱,平时都以物换物基础不用铜钱的。重复数了几遍,确认没有疏漏,才说:“我只有三十八文钱。”

  老板有些不耐烦,一脸嫌弃道:“三十八就三十八,当我做了亏本生意,懒得跟你们胡搅蛮缠。”

  “啊?”

  王猛愣了愣,随即大喜,掏钱付账说:“谢谢,谢谢,你真是好人!”

  兄弟二人走出店肆。

  王渊揶揄道:“年老,你买首饰送给谁啊?”

  “别问,你还太小,不懂这些。”王猛脸上泛着幸福微笑,掏出一块碎布,把耳饰小心包好,放在胸口贴身保管。

  我不懂?

  你就是馋别人身子了!

  当心哪天方寨主知道,把你三条腿全部打断!

  今后整整一个时辰,王猛都处于飘忽状态,好频频差点跟路人迎面相撞。

  他脑子里充满了理想,想象着方阿妹收到耳饰,是有何等的欣喜若狂;想象着他们手拉手漫步林间,迎着向阳一起唱山歌;想象着方阿妹带着耳饰,穿着漂亮的新衣裳嫁给他……

  对了,等我跟方阿妹生了孩子,也要请沈先生资助起名!

  或许用去半天时间,两头毛驴驮来的山货,终于全部换成粗盐。

  天色渐暗,袁刚领着各人去找客栈,而且只计划开一间房。沈师爷住店就可以了,其他人蹲在街边上,裹着麻布就能拼集一宿,没须要再花那冤枉钱。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来往路人纷纷避让。

  只见那十二三岁的小女人,一马当先,灰头土脸。

  她身后的护卫们同样狼狈,有一个甚至没了半边脸,牙齿和颧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另有一个大腿骨折,趴在同伴马背上,只能这样横着回城。

  王渊见状悄悄发笑,看来国宝的战斗力很强啊。

  这些人如果猎杀熊猫倒还而已,总能找到种种要领。预计是想活捉熊猫当宠物,结果被我大食铁兽搞得损失惨重。

  活该!

  小女人沿街狂奔一阵,快到贵州宣慰司府邸时,突然看到前方有个熟悉身影,吓得她连忙勒马想要转身逃跑。

  此人约末三十来岁,头戴方巾,身着儒衫,手里赫然还拿着一把折扇。他见小女人勒马回转,立即呵叱道:“站住!”

  小女人面露苦色,只得下马说:“年老,你来找我阿爸呀?”

  那人脸色不悦道:“又去闯什么祸了?”

  小女人顺手把马鞭扔给护卫:“我没有肇事,就是想去抓一只竹熊。那竹熊也太不给面子了,怎么劝都不听,还跟我们动起手来,把我好几个随从都打伤了。”

  那人听得此言,居然松了口气,似乎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只申饬道:“祖父在世之时,力行仁政,诗礼传家。你我皆为宋氏子孙,不行有残民害民之举,也不要虐待下人和奴隶。记着了吗?”

  “知道了,”小女人没什么耐心,“这些话,你该跟我阿爸说,他才是贵州宣慰使。”

  那人马上气馁,黯然神伤道:“伯父听不进劝啊。我宋氏辖下黎民,一日惆怅一日,再如此下去,只怕又要有部族造反了。”

  小女人不屑道:“造反就造反,我正好带兵去平叛,让他们知道我宋灵儿的厉害!”

  “荒唐!”

  “糊涂!”

  “不知所谓!”

  那人连声斥责,复又咬牙切齿道:“汝父残暴至极,定将宋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小女人不再言语,她这位族兄是个书呆子,一天到晚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族人的耳朵早就听出茧子了。

  那人又痛心疾首道:“吾水东宋氏实为汉人,族谱可追及唐初。此数百年间,终日与蛮夷为伍,竟自甘堕落,以蛮夷自居。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小女人照旧不说话,她早就有经验了。旁人越是反驳,这位族兄就越起劲,无人理睬反而更好打发。

  那人喋喋不休,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但终送照旧消停了,愤然震袖而去,一路朗诵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汉家诗歌。

  (PS:质疑宋灵儿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老铁,可以去看看角色栏里,主角和沈师爷的人格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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