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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京梦闻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吾心(一)

元京梦闻录 麦麦青芒 3369 2020-07-08 18:33:00

  小溪涧诗会已经已往三日了,但坊间仍在津津乐道。“陆灵雪”三字不再隐藏在《梦闻录》之后,而是作为“京都第一才女”单独出道,受尽世人追捧。

  当日亲眼见识过陆九娘杯酒止戈的人自是惊叹不已,就连皇后都从大公主那里听闻了此事,还在闲时与一众妃嫔谈笑了良久。

  四日沐休已过,凌萧也回到了望京山上。当日的闹剧最终在秦观唐的舍命张罗和大公主的威压下堪堪结束。众人都醉得乱七八糟,又兼心中兴奋,许多几何人迟迟赖着不走,在溪边手舞足蹈。家中小厮不敢劝,他便一手一个,将人一股脑儿地丢进了各家的马车之中。

  好容易帮着秦观唐料理妥帖,他带着频频打呵欠的笳蓝,在秦观唐和章雅的千恩万谢中回程,路过一片树林,就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声。走近一看,竟是元知若与陆灵雪。

  他们二人似是都有些激动,见他带着个孩子过来,都怔了一下。

  “殿下。”他对元知若颔首一礼。

  元知若也对他点了颔首,接着便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凌萧觉得有些不适,又去看陆灵雪,就见她脸颊飞红,眼中却是一片清冷。

  “二位没事吧?”他不尴不尬地问了句。

  “哦,没事。”元知若淡淡道。

  陆灵雪也道:“无事,世子费心。”

  凌萧在他二人面上扫过一圈,心中兀自觉得有些异样。这时笳蓝却攀住他的手,轻声道:“阿哥,我困了。”

  笳蓝从未叫过他阿哥,一向就是“凌萧哥哥”的叫。“阿哥”这个称谓,从来都是留给她的嫡亲兄长的。此时她或许是累极了,分不清眼前是谁,随口叫了出来。

  凌萧听闻却是心中一暖。他弯下身子,将笳蓝抱在臂弯。笳蓝坚持了这许久,终于到了个舒服的怀里,立即习惯性地伏在他胸前,两只胖胖的小胳膊向前一弯,抱住了他的脖颈。

  毛茸茸的鬓发拂在他耳边,凌萧心中突然软了一片。

  “那便告辞了。”他对元知若二人道,然后抱着笳蓝,大步走向马车。

  中秋事后即是重阳,重阳事后又迎来了皇上的寿辰,不外不是整寿,照旧一场家宴了事。今后便再无大节庆。

  十七院的花树落尽了秋叶,凌萧的万相经又迈入新的进阶,如今已能带着紫霄剑在幻梦中任意挥洒。早课还如往常一般,辰时兴,午时止。饭堂的饭照旧一样的难吃。

  时进腊月,在腊月初五,他的生辰,太平很巧地踏进了十七院,陪他渡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今后它便在院内住下,白昼窝在廊下睡觉,晚间在花树上爬上爬下。

  凌萧给它在廊下垒了个窝,把下面挖空,填上热炭,烧了“地龙”。每日卯时晨起,太平已经在屋门外伸着懒腰等他。他将饭食放在它的小碗里,太平便虎虎生风地走过来,摊着一张扁平的大脸,享受地大吃大嚼。

  秋风过,冬雪至。

  太平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进入半蛰伏状态,身形也眼看着圆了起来。秋日里它退了一层残毛,如今又长出厚厚一层雪白油亮的新毛,日日在院墙上搔首弄姿,蛊惑四周山林里的母猫。

  院子里的雪落了又扫,扫了又落。总是稀薄的一层,不似北地千里冰封的盛景。凌萧将残雪归拢,又坐回院中的躺椅上。

  沈青阮照旧没有回来。

  “寒表兄捎信来,说源祖父病重,怕是要欠好。”笳蓝当日的话时时盘旋在他耳边。他不想去思量,却总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梗在他心里。

  源氏月与沈青阮并无直接的亲缘关系,据闻,两人不外见过数面,可谓友爱甚浅。源氏月病重,寒氏月却为何不远千里传书给他?而他又为何不远千里,马不停蹄地赶了已往?好,就当是二人结为莫逆,惺惺相惜罢,此事几多算是有个解释。

  可沈青阮不外是去探病,有什么欠好说的呢?为何要瞒着所有人,宁愿让别人都以为他神秘失踪,纷纷推测他的去向,也不爽性通告天下呢?难道去探望病重的祖父,在京城另有什么隐讳不成?

  此事想得他抓心挠肝,有好频频忍不住想去问外祖母,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岂论出于何种原因,沈青阮既要保密,自是有他的原理。而笳蓝没有瞒他,显然也是他的意思。如此信任,他岂可辜负?

  另有,他初次召唤出剑灵的那日,沈青阮的反映实在是太奇怪了。在他而言不外是一个武学上的小进阶,却为何沈青阮如此重视?

  不,不是重视,那种反映反倒像是介意,不接受,或是不愿接受,难以接受。

  可这是为什么呢?

  说白一点,自己武学进阶,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最让他头疼的一点。

  如此浑浑噩噩,日子一下就滑进了正月。年节到了。

  宫外家家挂红灯,迎新春,宫内却是一副乌烟瘴气,鸡飞狗走之景。

  “皇上,九殿下又跪在外面了。”王琛轻手轻脚地走到御桌前,给皇上披上了一件外衣。

  “让他滚!”皇上手中的奏折倏地飞了出去,打在一旁的书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宜妃步履蹒跚地走到御书房门前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声怒吼。她看着自家儿子跪坐的背影,纤瘦的身躯,单薄的衣衫,直挺挺地跪在冰天雪地里,心中不禁揉起心疼与恨铁不成钢两种情绪。庞大着,纠缠着,最终化作一滴清泪,洒在酷寒的青砖上。

  “知若。”她徐徐走上前去,双手抚上了他的肩头。

  太瘦了。从腊月到现在,他足足瘦了一大圈,整小我私家形销骨立,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满心满脑就只有一件事——

  “母妃,儿臣对不起您。可儿臣......儿臣是真心喜欢她,今生除了她,谁也不想娶,谁也不想要。”一边说着,两行清泪从他秀美无双的眼中滑落,滴到宜妃酷寒的手背上。

  滚烫。

  “孩子。”宜妃心疼地抱住了他,双手哆嗦着,却又禁不住轻轻锤打了他两下,“你怎么那么倔,跟你父亲一样,跟他一模一样啊......”

  “父皇?”元知若悲痛脆弱的双眼望着她,“父皇当年也曾如儿臣一般吗?”

  宜妃望着他白皙秀美的面容,突然将他猛地箍进怀里,大哭了起来。

  元知若也哭了,他抱着母妃,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我......我真的从未这么喜欢过一小我私家。她笑我也想笑,她愁我也不快活。每每看到她蹙眉,我的心里就疼得发酸。看她受人欺负,我恨不得将那人杀了!”

  “母妃,她是个多好的女子啊!她与京城那些小姐们都差异,她是那么的与众差异。天大地大,我可以娶十个公主,百个郡主,千万个官小姐,可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唯一无二的一个。要是没了她,我今后的日子就如冬日没了暖阳,日日寒风侵骨,那在世另有什么意思啊......”

  “我懂,我懂,我明白。”宜妃哽咽道。

  “母妃,你明白我的,对差池,你明白我的......”元知若哭得嗓子都沙哑了。

  “母妃明白你。”宜妃道,“可你也要明白宫里的规则。你们身份悬殊太大,基础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若她家中另有男丁,我还可以托付你舅舅,给他个官身,好把那女人的身份抬一抬。可他们陆家如今只剩下女眷,这事真的是难办啊!”

  闻言,元知若的双眸中却迸射出一丝希望:“母妃说难办,那就是另有法子,对差池?”

  宜妃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既如此喜爱她,为母可以帮你争一争。但你心里要有数,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做你的正妃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鬼话,你连想都不要想。你的府里,必须有一位正妃。且若你娶亲,先入府的一定不能是她,而是你的正妻原配。这些,你可能接受?”

  元知若哆嗦着眼睫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将头埋了进去,无声地哭了起来。

  宜妃长叹一声,伸脱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长发。

  ......

  “皇上,宜妃娘娘刚刚来过,把九殿下劝走了。”王琛从外面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冷气,将一碗参汤呈到皇上面前。

  “唉......”皇上长出了一口气。

  “奴才就知道,皇上虽生气,但心里终究照旧疼爱九殿下的。”王琛温言道,“究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连着心,看九殿下那么惆怅,皇上心里岂能不疼呢?”

  “唉,”皇上又叹了口气,一摔折子,道,“你说,就这么点原理,你都明白,小九怎么就不明白体谅朕呢?那是个什么人家的女人,啊?祖上寻三代才出了个秀才,最了不得就是个县丞。如此门第,要配朕的皇子?朕......”

  他又抡起奏折,刚要往桌上摔,溜眼一看,见是镇西上将纪申的军报,忙又把折子小心放到了桌面上。

  “唉,少年人嘛,多几几何都市有些不切实际的激动。”王琛笑了笑,“皇上您忘了,您当年为了宜妃娘娘,不也顶嘴过太后吗?”

  “你......”皇上双眉一横,指着王琛的鼻子点了几下,恶狠狠隧道,“你个老工具,没事就爱揭朕的短!看朕哪日把你的脑袋摘了,让你再在朕耳边念叨!”

  “哎哟,哎哟,皇上这可吓着奴才了!”王琛忙赔笑道。

  “唉......”皇上又叹了口气,颇为可惜道,“你说这小九,长相是一等一的出挑,才学好,人品也是上佳。朕这几个儿子里,除了知微,朕最心疼的就是他。可你说他......唉,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工具!”

  “诶,皇上可不敢这么说。”王琛道,“老奴倒觉得,九殿下能坚持自己的主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敢求,也敢争,是个颇有魄力的皇子。”

  “哼,魄力?”皇上嗤笑一声,“整日里悲春伤秋,想着些才子美人的故事,能有什么魄力?”

  “诶,照旧那句话,还小,还小呐!”王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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