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慈母心，凌玉儿

　　不知不觉，已正值夜半时分。

　　云白昼青，山高月小，明辉四射，玉宇无声。

　　纪宁望着眼前出落得越发娟好美丽的凌玉儿，暗付：“怙恃才是真爱，孩子只是意外这句话，落在玉儿身上，认真是名副其实。”

　　凌浑少年英俊，与乃妹凌雪鸿一母孪生。生具异禀，幼年即慕冲举。至二十岁，乃妹凌雪鸿先嫁与挚友白谷逸（即嵩山二矮，日后的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凌浑亦娶崔五姑为妻，均极恩爱，又均向道心诚，慕昔人刘樊、葛鲍之风，欲为神仙美眷。不久相约入山，备历险阻艰难，终遇仙缘，成了散仙中的有名人物。

　　凌浑伉俪恩爱，师父又是一位散仙，不禁婚嫁，为想神仙美眷，永驻青春，时往海内外仙山灵岳，寻求驻颜灵药。偏生学道年浅，见闻无多，又奉师命，去往大雪山所辟冰壁之内炼一件纯阳至宝。此事繁难，耗时又长，体力纵然不至于因此衰敝，少年风姿却保不住。

　　凌浑为此发急，搜求甚勤。

　　崔五姑曾经力劝言道：“恩师已知你这种好胜喜奇心意，虽未禁止，却有徒劳之言，我二人又非世俗伉俪，何须乃尔？你看妹夫就不像你。”

　　凌浑却说：“他生来矮丑，驻颜作甚？难得你我天生美秀，与别人差异，非敬服不行。如若能永葆青春，岂非韵事？师父那日明说不久当有遇合，徒劳之言，我也听到，恐系别有所指。你且莫管，由我自去，只要在期前不误恩师使命而已。”

　　五姑知他性情，自信甚深，劝也无用，索性任之，自己并不以此为意。

　　凌浑见状，还怪她不愿着力相助寻访。

　　突然机缘凑巧，这日行经云南雄狮岭，巧遇极乐真人李静虚，班荆如故，结为良友。偶然谈到心事，极乐真人笑道：“我昔年也有此想，彼时少年心性，想到必践。为此费了好些心力，经时多年，才将灵药合炼乐成，一向留送有缘。现余两小玉瓶在此，恰巧可供贤梁孟之用。”随同去往所居长春岩无忧洞中，取药相赠。

　　行时告以每份只供一人之用，不行糟掉，否则便有缺欠。

　　凌浑喜出望外，本无糟弃之理，闻言过耳，并未在意。谢收之后，因为期已迫，立即赶回，见告妻子崔五姑，照真人所传各觅静室，于七日内分七次服食。

　　天数微妙，事有定数。

　　修道之人虽能推算天机，但越是局中人越算不出。一任修道之人是法力多高，也只能测知一个或许而已。况且凌浑伉俪此时道力不高，更是不知后事。

　　凌氏伉俪入山访道之时，所生爱女年才两岁。因生下来便秀美天成，玉雪可爱，故而取名玉儿。崔五姑只生此一女，又生得这般之好，自是甚是钟爱。

　　他们伉俪未成道以前，又均有一身极好武功。尽管修道心坚，爱女却不舍托人抚育。凌浑屡次嫌弃带了婴儿，山行累赘。

　　五姑爱女心切，亦总是力争，言道：“五伦一样情亲，我身为一个女子，与你一同入山访道，不也是累赘么？事有定数，如有缘福，终会有之。难道只许伉俪合籍双修，不许母女一同向道么？”

　　凌浑拗她不外，只能索性听之。

　　不意伉俪二人分服灵药之前，崔五姑因爱女近期学会了几样防身术数，年幼无知，常喜在洞外演习，恐生事故。而母女二人又一向同居一室，从未离开过。

　　她见后洞石穴阴晦窄小，不舍得照丈夫所说，将爱女禁闭在内。起月朔任丈夫如何求说，执意不允，借故延宕。

　　直至等到丈夫凌浑闭关入定，潜往后洞，将爱女放出，仍令其同居一室。

　　凌玉儿这时已有十二岁，天生仙根仙骨，容姿美秀，人又智慧贤孝。崔五姑打坐之时，便守在劈面，照乃母教授入定，丝毫也无故障。

　　崔五姑照着极乐真人的指示，每日调元入定，子初服药。那药半敷半服，原分七份，每份事先用早便备就的灵泉和洽备用，各按所需多寡不等。

　　崔五姑第一日服药下去，立见灵效，不仅是心神灵爽，通常药水搽过之处，越日皮肤便会光润如玉。

　　她每日照方服用，到了第七天上。

　　这日，崔五姑打坐刚完，见爱女正睁着秀目，望着自己。因凌玉儿守着母诫，一连七天，未发一言，只是在乃母劈面打坐用功，甚是勤谨。

　　崔五姑对她本极珍爱，见状越发爱怜，回醒又早了些，忍不住将爱女揽到怀中，亲热慰问。

　　凌玉儿闻着母亲的气息，心中甚是温暖，笑道：“娘不是怕说话分心么？”

　　五姑笑道：“闲时谈说，本不妨事，因你素来喜和娘亲热，防止在用功和服药之时打岔而已。”

　　凌玉儿又问道：“既然如此，娘和爹爹往大雪山炼宝，女儿也一同随去如何？”

　　崔五姑爱女心切，怎会舍得与爱女划分。她不许爱女陪同前去，原因有二：一则因雪山冰窟，一闭关二三十年，严寒苦闷，难于禁受；二则又奉师命，不许别人妄入，怎敢故违。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爱女托于至交挚友碧梧仙子崔芜照看。

　　碧梧仙子崔芜为人虽好，与崔五姑的友爱也深，但是身世旁门。她预计爱女未来成就远大，虽托崔芜照管，但不愿令女儿拜师从学。

　　幸亏双方至交，有什么话都可明言，已然商定，日内将人送去。

　　凌玉儿依恋慈母，自是不舍疏散，每一谈到，便秀目波莹，盈盈欲涕。但知师祖之命，势在必行，性又温淑柔婉，心中万分依恋，因恐乃母难受，一味依顺，从不求请带了同去。

　　这日因见时限已迫，三日之后，母女便要分手。凌玉儿话才出口，立即心头一酸，两行清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崔五姑知她心中悲楚已极，万分爱怜之余，忽想起崔芜所居的锦春谷地处高寒，爱女功力尚浅，又不令其从学，如何能耐？再见绿华年纪不大，已生得玉立亭亭，美秀如仙，暗忖：“玉儿这等容貌，再服灵药，不知如何好法。”

　　心念一动，崔五姑猛然想起，极乐真人曾说，所炼灵药，越是有根器的童男女，灵效越大，而且只须口服，无须调敷全身，一瓶可供数人之用。服后不仅是永葆青春，且耐奇寒酷暑，百病不侵。自己已服六次，均见奇效，周身也都敷到，这最后一次似乎可以省下。

　　崔五姑想着七份之中才少了一份，也并没有什么故障。难得爱女连日用功，时刻也对，正好让她服下，既能让爱女心身修为有益，还免去了许多担忧，岂非两全？遂这般与爱女凌玉儿说了。

　　凌玉儿闻言，唯恐乃母功亏一赏，不愿服药。嗣经乃母崔五姑再三力说，也是多余。

　　最后照旧崔五姑故作生气之状，才迫使凌玉儿服下灵药。

　　越日同出，凌浑虽见母女二人仍居一室，因五姑与己一样，风神越发朗润，也并未在意。

　　第二日，五姑便将绿华送往锦春谷，母女划分，自免不了心中悲酸。

　　崔五姑少服了一次灵药，起初只当并没有什么关系阻碍。及至赶往大雪山，叱开千寻冰壁，辟洞祭炼乃师所命的灵丹异宝，伉俪二人接连在冰洞内苦炼了三十余年，虽然终日劳苦，无暇用功，心身并不感应疲乏。

　　只是守炼到了二十年后，凌浑照旧一副美少年的模样，崔五姑容颜也未见丝毫衰老，头上却有了鹤发。

　　崔五姑见此，想起自身少服了一次灵药，头上未曾敷到之故。因丈夫脾气离奇，先前还不愿说出将药给了女儿，恐他迁怒于爱女身上。

　　等伉俪二人大功告成，回山听命之时，崔五姑已是霜雪满头，更无杂色，从一个青春少妇，变作了鹤发朱颜。

　　凌浑又是一个生性奇特，自信极深，什么事想到便要做到的人。经此一来，把平日费尽心力，期望作一双神仙美眷的信念一举打破。虽然见爱妻青春犹昔，容颜未改，但是鹤发盈颠，终是不称。

　　此时的凌浑道尚未成，事多较真，再三盘诘，问出真情，愤急之下，本就迁怒乃女凌玉儿，大为嗔怪，偏巧凌玉儿恰逢情劫，又铸下了一场大错，最终导致父女情断。

　　纪宁因喜凌玉儿容貌骨秀神情，美慧绝伦，又见她贤孝很是，性情尤为温婉，故而不忍她应劫转生，成为日后的姑射仙子林绿华，遂与崔五姑明示她之情劫，然后持笺来见崔芜，将其带回紫云宫，暂避崔晴这个前生情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