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中,不分南北工具,也无上下左右,更没有已往未来,有的只是清浊二气纠缠,地水火风交替演化。
如果不是一身法力修为在不停被消磨,柳易青也会不有时间在徐徐流逝的感受。
想当初刚入洪荒,他在一截枯败的柳枝中醒来,十万年才得以生根,十万年才焕发新芽,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枝繁叶茂,可惜他虽然不缺灵智,却找不到化形的秘诀,百万年岁月如同死物一样,耸立在不周山脚,任凭雨打风吹。
那一天盘古三清游历不周山,徒步走下山脚,烈日炎炎,三位天尊信步走到了柳易青树荫之下,坐而论道,刹那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无数生灵受益,纷纷化形而出,可惜柳易青得其法而未得其神,始终卡在临门一脚,难以超脱。
百年论道完毕,上清天尊觉察了柳易青的尴尬,开口问玉清天尊要了一捧三光神水,洒在了他的树根上。
化形之后,柳易青立即跪倒,拜入了上清门下。
修行无岁月,眨眼之间,巫妖二族退出洪荒舞台,人族袍笏登场,玄门三清也分道扬镳,柳易青苦心孤诣结构十数万年,最终却照旧功亏一篑。
万仙阵中柳易青亲手执掌六魂幡,摇死了武王姬发,晃翻了丞相姜子牙,却没料到远远观战的准提教主掉臂圣人颜面,背后脱手偷袭他这个晚辈。
被逼到了墙角的柳易青,急怒中自爆了善恶二尸,坏了圣人金身,自己的道体也让七宝妙树刷中,化成了齑粉,只剩真灵仓皇逃窜,却不小心一头扎进了混沌裂缝之中,他对洪荒最后的影象瞬间,是山川爆碎,天空迷恋,诸天星斗如同下饺子似的砸向大地,天地万物渐归混沌……
……
“到时间了么?”
柳易青心中暗叹。
他的修为自从准圣跌落到太乙境界时,弑神枪就不受控制飘向了混沌深处,而此时,灭世黑莲也要离他而去,他的一身法力也所剩无几,修为更是连刚刚化形的时候也不如。
灭世黑莲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了护身的法宝,这一抹真灵很快就会被狂暴的混沌之气绞碎。
柳易青早已不是心境通透的准圣,受够了看不到尽头的孤寂,他情愿快点结束这毫无希望的一切。
然而,在他即将陷入永久迷恋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气息让他徐徐涣散的意识又重新凝聚。
“这是盘古大神的气息!”
失望的尽头,柳易青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拼命地运转起最后仅剩的那一丝丝法力,催动尚未远去的灭世黑莲,掉臂一切的,撞向了盘古气息传来的偏向。
……
滋河县第二医院康复大楼。
病房外,一群医生护士正快快当当冲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在他们经过的那间半掩着房门的普通病房内,一具昏睡了近十二个月的身体正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白色床单和被套,另有白色的带着蓝色横条纹的衣服。
柳易青审察了四周许久,也想不起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明明破开了混沌,为何照旧没有回到洪荒。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房门,看着一群身披白色大褂的男男女女从眼前跑过,他想拦住那些人,问问这是哪里,可干枯的嗓子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会多了副身躯。
孱弱的身体让柳易青脑子里的疑问又增加了一个。
他随着那些人的脚步,一步步挪到了走廊尽头,急促的滴鸣声从敞开着的房门中传出,他垫起脚看向里面,一群白大褂围着的中间,是一具干瘦的躯体,他凝目看去,那具躯体之中冒出一团肉眼无法觉察的白光。
那是亡魂。
柳易青心中一喜,举目四顾,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转头看时,那团白光似乎受到牵引,徐徐下坠,转眼消失不见。
居然没有勾魂使者。
柳易青还想着等幽冥界的勾魂使者泛起之后,问问师门下落,最不济也能找人传句话回去,却没想到那个亡魂竟然自己飘去了轮回。
“死亡时间,十一点四十二,通知眷属吧。”
一个白大褂说完,那群人呼呼啦啦走向了门口,柳易青抬了抬手,想要拦下他们,突然,走在人群中间的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已往,但很快那些目光又顺着她的手指望向了柳易青。
“他怎么起来了?”女人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的白鹤一样尖锐。
“是42床的。”又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柳易青咽了口唾沫,滋润了干枯的喉咙,正想开口,脑袋却一阵发晕,满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觉察已经回到原先那张铺着纯白色床单的软床上,手背上还被人插了跟细长的金属短针。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个满头灰白的白大褂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白色的病历本写写画画不知道在纪录着什么。
柳易青微微摇头,他只是刚刚驱动法力灌注双瞳时,耗尽了真灵之中残留的最后一丝法力,导致身体蒙受不住消耗而有些脱力。
“你是,医生?”柳易青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在他模糊的影象里,眼前的场景似曾在那里见到过。
白大褂对他笑着点了颔首,又问道:“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柳易青。”他这次的回覆快了许多。
“那你还记不记得家里有哪些人?”
“家……”
柳易青喃喃地念出这个字来,眼神徐徐涣散,再没有了法力修为的约束,一段被他封印在内心最深之处的影象犹如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或笑或哭,或喜或悲,就像镌刻在他灵魂之上的烙印一样,从未褪色。
就在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瘦削的身影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来,迈着凌乱的脚步急遽而来,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床边。
“易青,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如同重锤砸在胸口,震得柳易青满身一颤,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妈妈……”
轻轻的一声召唤,道尽了深埋在心中无数岁月的牵挂。